正文 第1章 急躁(1 / 1)

梅州是個宜居好地方,不擁擠也不冷清,不顯擺也不寒酸,恰到好處,哪裏比京師遜色。風光景色更是一絕,非京師可比。出了城門往南有座百行山,翻過難行的山頭,稍越過梅州的地界,一望無際,壯闊非常的正是百行湖。據說日出時分,更會有千萬隻鳥兒從山林裏一齊飛出,映著尚柔和的日光,氣勢磅礴地從湖麵略過。

馬車不疾不徐地顛簸在昏昏沉沉的山腰上,方磬若倚在窗邊木木地捕捉林木間隙的殘陽。選在此刻孤身出門不是那個平日裏沉穩冷靜的女子行事的風格,夜宿林間看日出更不是她這樣一個大家閨秀會做的事情。

她隻是憋著滿腹的怨氣無處發泄罷了,結果輕而易舉就叫人將怨氣撩成怒火,若是不“沒規矩”地出來晃晃,才會真正失態。終究隻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子,哪能真正處變不驚,心如止水?

方磬若覺得心裏被堵得死死的。被悔婚之後不止她被恥笑,還連累整個相府淪為京師上下的談資,而今連偏遠的梅州都有人在傳著扭曲的謠言,即使她們根本不認識謠言所指的人。換言之,她燕國成了“舉國聞名”的“棄婦”。在平順的十五年人生裏,這成了唯一和最大的汙點。

馬車突然重重地顛了顛,頃刻又平穩了下來。方磬若是真地太過沉浸在自個兒的小情緒中才會忽略了些嚴重的細節,比如漸漸慢下來的馬車和一直縈繞在車內的一絲古怪的香味。

又過了一會,她才算回了神。“六叔,可以調頭回去了,前幾日的山歌再唱與我聽吧。”四下裏太過安靜,添一些粗獷的山歌或許會叫她精神一些。

良久也無人作答,方磬若疑惑起來,輕手輕腳往外移。六叔從前是莊稼人,即使上了年紀也都一直是神采奕奕,樂嗬嗬的,鮮有靜下來的時候。今天要不是瞧見方磬若一臉冷漠,定又要唱上一路的。

方磬若扶了扶發熱的臉,然後一把掀開簾子,卻發現麵前空無一人。原本應在山路上的馬車不知怎麼進到了林子裏。現下天已經漸暗,茂密的林木顯出猙獰的樣子來,不遠處著急的馬蹄聲,她心裏猛地一顫,趕忙地跳下車來,竟有些站不住,那股她以為是怒火的熱氣,叫她有些口幹舌燥。

直覺地感到危險的靠近,方磬若沒有急著呼喊六叔,她開始往遠處雜亂的草叢裏跑去。她想起到馬車的異常,推測六叔已遭了不測,身上的燥熱叫她慢慢不清醒。這應該不是意外,而今她隻能想到這個,可不管真相如何,她需要先躲起來。

“人跑啦?不是說是很厲害的藥嗎?”很快馬車旁出現兩點火光,方磬若聽到有人在翻動馬車,是梅州本地人的口音。

“她能跑哪裏去?那人不是說了嗎,中了那藥的娘們兒會變得沒力氣,看不清楚東西還那啥呢,咱有的爽了還有銀子拿。隻可惜就那麼一點,要是多一些,咱哥倆能采遍梅州,嘿嘿嘿。”

那輕薄無禮的語氣叫方磬若開始害怕地發顫,狂跳的心越發鎮靜不下來,她從未遇見過這樣可怕危險的事情,任她見識過再多的大風大浪,都不及眼前急迫。她咬著嘴唇,保持著最後的清醒意識,她急需有人來救她,爺爺或是舅父。

其中一個大漢忽然從地上撿起一件寶貝,憨憨地笑起來,“哥哥,你看這大金耳環還吊著這大的貓眼兒。嗬,真他娘的是有錢人啊,肯定是那娘們兒掉的。還溫著的,她肯定沒跑遠。”

“可不是嗎?”另一大漢稍彎下腰,舉著火把往草叢邊走,剛才他就看見草叢裏有東西,還以為是野貓野狗之類的。拿火把一照,發紫的一塊,那肯定就是他們要找的小娘子。

站在低處等著人處置是多麼的不明智,所以那火光越來越近時,方磬若下意識就往外跑。看她在黑暗裏跌跌撞撞,那兩人拿著火把不緊不慢地在她後頭,用下流的話語調戲她,貓捉耗子一般。

所有的機智此時都成了一句廢話,這般情境之下早已經沒了周旋的必要。如果方磬若還能想到些什麼,就隻有自盡,方家的人寧死不受辱。

所以當她的披帛被扯走時,她的顫栗恐懼反而漸漸消失了,她轉過了身麵對著他們,她感覺到腳邊的塌陷和不遠處廣闊的水麵,耳邊聽到的是強勁的風,心中竟十分暢快欣喜。

那兩惡漢本拿著絲織披帛貪婪地聞著香味,卻突然意識到什麼呆立在一邊。“小娘子,你過來,會掉下去的,沒,沒命的。”

那人特地交代了隻是要毀她清白,卻定要留她性命。要是她一死,銀子可就沒了。“你上來,我們放你走,真的。”

方磬若年紀小但不是沒見識,自然知道自己中的什麼毒,她也不理會他二人的話,直挺挺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