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家旺與錢末麼發生打架,僅僅為錢末麼鬼鬼祟崇地背開他發了一條信息。
事發這天,時令進入了中秋,偶有涼爽的風,像馬走日一樣從二道岩公路工地經過。此時,一個飽受炎炎夏季煎熬的民工,懶散地依靠在路坎上,以淋浴一般的姿式,盡享秋風送爽帶來的快感。
爽啊,爽!這個民工響亮地叫喊起來。他的大喊大叫,讓人想起瘋錢竄和傻龍姑。瘋錢竄從傻龍姑身上撐起來時,也是這麼旁如無人地喊叫的。
太陽像受到這一聲叫喊的驚擾,健步從白雲家裏走出來,如同接警而出的威武特警,全身散發著熾熱的正能量。見了太陽的涼爽之風,“三隻手”一樣瞬間逃之夭夭,熱浪再次占領二道岩。
瘋錢竄一樣大喊大叫的民工鼻眼縐作一團,恰似痛苦地睜開眼睛。他不滿地看太陽一眼,然後又開始閉目養神。此時,有兩個人正奔工地而來。另一個民工疾步向前,對著這個民工的耳朵說,老大,“小鬼子”和“大漢奸”都來了。
善哉,妙!這個民工的耳朵動了一下,厚厚的嘴唇送出這三個字後,心裏一陣暗喜。自開工的那天起,他就把二道岩工地想象為小日本的戰俘營,“菊王”關家旺和村長錢末麼分別是“小鬼子”和“大漢奸”。他本人呢,自然就是不幸被俘的****軍官或者八路軍指戰員。他要以****軍官一樣的威嚴、八路軍指戰員一般的機智勇敢,號召工地的所有民工,與“小鬼子”和“大漢奸”作生死對抗,讓工期無限期拖延。
關家旺來到跟前的時候,這個民工打起了響亮的呼嚕。他****著上身,一咎黑毛自胸口直貫而下,到了肚臍的地方戛然止步。這咎黑毛兵分多路,將肚臍眼團團包圍起來,仿佛一群黑牲口在天坑邊轉悠。
關家旺領教過這個叫龍大頭的民工的利害,還有他那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父親“老蠍子”。因此他猶猶豫豫的,是不是該把龍大頭叫醒。不過,不用叫,龍大頭就醒過來了。他一睜開眼睛,就以小鬼子的口吻向關家旺發難:
姓關的,你的快快快的,給我們補發工資!你的不發,這條公路就垮啦垮啦的!不但公路垮啦垮啦的,萬壽菊也爛啦爛啦的!
民工們大笑起來,工地上一片嘩然。那個率先步入“大頭路線”,也就是剛剛向龍大頭稟報情況的民工搖旗呐喊:死啦死啦的!死啦死啦的……
直到關家旺就所提的問題作出承諾,龍大頭才翹起姆指說,喲西,你的大大的良民!說完,龍大頭又用下巴朝錢末麼杵杵:他的,良心大大的壞,死啦死啦的!
關家旺極不自然地衝龍大頭笑笑,然後掉頭看看錢末麼。見他像懦弱男人突遇婆娘偷漢一樣,尷尬而怏怏地離開了。
想到這種比喻,關家旺突然覺得自己缺乏應有的正義感,或者說助紂為虐。於是,他調一個角度來看待錢末麼的避讓。他想,像龍大頭這種瘋狗,任何人都會近而遠之的。
關家旺正想像錢末麼一樣避開時,龍大頭仍然追著他不放。龍大頭說,今天的還沒下雨,關老板的該下雨了,大大的下。
龍大頭一邊說,一邊朝他伸過手來。關家旺就說下吧下吧。說完,他從衣袋裏掏出煙來,先發了支給龍大頭,然後又像求人幫忙將自己的爹媽抬上山安葬一樣,一一給民工們“下雨”。
關家旺給民工們發煙的時候,龍大頭之父“老蠍子”正在琢磨一些損詞兒。“老蠍子”叫龍貴,之所以有這麼個綽號,是他“出口成髒”地隻要一張嘴,都要“咬”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