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滄海遇故人(三)(1 / 2)

“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聲音忽地拔高,吳延緊盯著側過臉的染袖,似是詫異且不滿她的如此平靜。

偏首一笑,染袖撥弄起手中參縷扇上的垂珠,似答非答:“這麼苦苦相逼,似乎並不是吳相的風格啊。”

“吳相忘了,本宮可是替你牢牢記著呢,”嘴角含著笑,染袖搖起折扇,那下垂的白珠規律地相碰,發出清冷的丁零聲,“那一日,連闖八殿十六宮,不顧侍女內侍的阻攔,吳相你,就那麼直直地衝到了本宮麵前,信誓旦旦地說,寧願一生貧窮,也不願昧著良心來娶先帝的掌上明珠,即使那樣可以讓你一夜騰達。怎麼,現在竟全忘了?”

是了,吳延曾是先帝內定於她的駙馬,一個不願娶公主的駙馬。

聞言,吳延輕怔,隨即苦笑出聲:“公主到底還是怨我的,隻是......世事難料,當時我自己又何嚐會料到現在竟這般痛苦。”

“做人做到吳相這般,還真是累呢。”

“那麼,公主可願幫我一把?現在隻要公主一句話,我又如何再會累,”那語氣裏有讓人不忍拒絕的酸澀。

勾起一抹譏諷似的笑容,染袖絲毫不為所動:“本宮不過一句戲言,吳相倒當真了?摸著良心說,吳相何來的苦累,既得晉陽郡主為妻,又有長伴身側的空蟬為妾,就連這右相之位也是不費吹灰之力世襲而來。依本宮看,與其死抓著過去不放,倒不如珍惜眼前。”

“況且,本宮實在看不出,有何要幫你的理由呢,”婉然一笑,染袖眸光忽地一轉,一抹幽光閃現而過,“知道為何本宮將你那日所言記得如此之牢嗎?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啊,等著在這一天,將這一席話,原封不動地還你。”

她知道,當年就知道,他憤然拒婚的動機,並非全然為了他那看似高尚的氣節,多半,也是為了那讓他心儀的女子,如今的妾,空蟬。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他,還算不得英雄。

隻是,她慕容染袖是天朝的第一公主,她有她的驕傲、尊嚴,即便是她不要的駙馬,如此傷了她的顏麵,也是定要付出代價的。

“可憐啊,哪兒還有當年那個信誓旦旦的吳延的樣子,”月華下,染袖輕搖著參縷扇,銀溪般的眸裏凝起微光,瞧著麵色灰白的吳延,唇畔,笑容不減,“你以為我們慕容氏是那種任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幾句好話便能打發的人麼?你以為,當本宮的駙馬,這麼容易?”

失望而忐忑的神色交錯著在吳延麵上變換,可心思一沉,整了整麵色,隨即道:“公主說的是,臣自知是配不上公主,可如今晉陽的模樣,公主敢說,就一點幹係都沒有?”

未料得他竟牽扯進了晉陽,染袖淡然一笑,可心底不由對他又多了幾分鄙視。

“如若,公主肯屈尊,臣如何會娶了晉陽?如若不是娶了她,她又如何會落得今天這般癡顛?錯誤已經造成,公主還要讓這錯誤繼續擴大下去嗎?”不能接受她這般坦然的態度,吳延軟了語調,心裏卻已盤算好正借此機會休妻,雖說晉陽貴為郡主,可她如今神智有障,依天朝律,休妻並不違禮數。

“好是冠冕堂皇,”攏了攏發,染袖隻覺他緊緊相迫,讓人厭煩至極,冷道,“如今本宮尚還尊你一聲吳相,已是念著過去的情分,話說到如此這般的份上,吳相倒要讓本宮瞧不起了。”

知道話到此,已算多了,吳延張了張口,複又收回了話頭,有些悻悻,卻又不甘這麼放棄了,隻見他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錦帕,遞到染袖手裏,道:“本是長公主之物,臣珍藏多年,如今,也可算是物歸原主了。”

說罷卻不見染袖有一絲挽留之意,這才踏著月色而歸,隻是,那步子不可思議地慢,似還在等待著身後會有遲來的一聲挽留。

月下輕風蕩漾,染袖撚一片落花,一如初時,唇角有似有若無的笑意,隻是,這回多了幾絲諷意。

“公主,為何不跟他明說了呢?”絲籮走上亭來,張望了眼已遠去的身影,當真是沒見過這麼厚顏麵的人。

“明說?說什麼呢?”纖細的指輕輕一放,花瓣打了幾個轉兒便落到了水裏,染袖含笑瞧著它逐水而去,道,“難道要跟他說,當初不是他拒婚不肯娶,而是本宮設了計要他不肯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