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這輛滿載著硝煙與戰火的大車已經感受到了一九三三年的寒冷。
入冬以後,中國北方地區奇寒無比,不隻是地麵上銀妝素裹,就連腳下的黑土地也被凍得硬如生鐵。
天色將近午時,在日軍炮火反複犁耕下,東北軍饅頭山陣地堅硬的地表都被打得鬆軟了,原本三個滿編步兵連的守軍,經過一夜外加一個上午的拚殺已經剩下不到兩個連的兵力了。
新一輪的炮擊結束後,硝煙還沒有散盡,一個個黑炭似的腦袋從鬆軟的浮土中拱了出來。
“媽巴子的!小鬼子的大炮真他媽的厲害!”靠種地為生的農民小夥劉金虎拍了拍棉帽子上的土,吐出了嘴裏的一截草根。他和弟弟劉銀虎是前天被東北軍一支部隊招來當挑夫的,平時就是挑點彈藥物資啥的。今天上午到陣地上送彈藥的時候正趕上山下的日本人在打炮,所以就沒有回得去。
“哥,炮打完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劉銀虎的棉帽子早已不知飛到了哪裏,滿頭滿臉都是土的他焦急地催促劉金虎。
劉金虎沒有馬上回答弟弟,他悄悄爬到掩體前,伸著脖子向山下望去。
麵向東邊的山坡上除了一個個炮彈坑之外,就是散落一地的各種武器零件和破布,偶爾還能見到殘缺的人的肢體。
“銀虎,等一會兒,好不容易來次前線,還沒見到小鬼子就回去那哪行啊!”自打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後,劉金虎隻是聽說小日本鬼子如何的囂張跋扈,就是沒有親眼見過,今天他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他就是要看看,小鬼子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變的,那麼蠻橫,難道還長著三頭六臂不成?
就在劉金虎睜大眼睛向山下觀望的時候,有一個軍官跑了過來。
“誒!你們兩個!對,就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陣地上,快下去,這裏很危險!”見到陣地上還有挑擔子的老百姓,那個軍官催他們趕緊下山去。
“嗯那!長官,俺們馬上下去。”劉金虎扭回頭答應了一聲,但是沒有挪地方。
軍官見劉金虎沒動,想上前去拉他一把,就在這時,有一個傳令兵跑過來大聲說道:“李參謀,營長來了。”
在這個時候,營長來了肯定是有重要事情的,李參謀對身邊的一個排長說:“把那兩個挑夫弄下去,呆在這裏不是等死嘛!”說著,就跟著傳令兵走了。
剛走幾步,營長就來到了近前。
在饅頭山駐守負責阻擊的是三營,營長是一個中校軍官,名叫石繼福。
“營長!日本鬼子的炮火太猛了!這裏沒有工事,多呆一分鍾都會搭上幾個兄弟的性命啊!”一連的連長臉被硝煙熏得像焦炭,身上的軍裝除了破洞處全是灰黑的泥土,根本看不出原來的藍色,要不是說話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一定會被當成一截燒焦的樹幹。
“我知道!可……”石繼福咬著牙把後半句話咽了下去,他扭過頭向山後遠方一座縣城望過去,那裏是盛產煤炭的嶺北縣。
“營長!”剛才勸劉金虎下山的那個李參謀叫李陶生,他提著毛瑟駁殼槍從旁邊擠了過來,“上峰的命令是堅守饅頭山八小時,我們在這裏已經守了快一天了,四連已經打殘了,現在一連和二連也有不小的傷亡,你看是不是考慮把部隊撤下去,避免不必要的傷亡?”
“再等等啊!再等等!”又向縣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石繼福臉上的焦慮又增加了一分。
“等!等什麼?”李陶生皺起了濃密的眉毛,他以為營長沒聽明白他的意思,繼續勸道:“營長,我們正麵是日軍一千餘人的步兵大隊,外加偽滿的軍隊,兵力至少是我們的兩、三倍,火力更不知有多少倍!阻擊任務已經完成,我們幹嘛還要在這裏徒增傷亡?”
“我……你怎麼……”營長石繼福在作戰李參謀的*問下竟然語塞,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鬼子上來了!打!”四連長的一聲斷喝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他端起一枝步槍,一槍撂倒了一個衝在前麵的日軍。
雖然四連在昨天夜裏的阻擊中損失殆盡,整個陣地上像屠宰場一樣可怕,到處是弟兄們的血肉,要不是一連及時增援上來,山下的鬼子此時怕是已經進入縣城了。但這並沒有嚇倒這個土生土長的東北漢子,四連長瞪著發紅的雙眼不斷重複著拉栓、上膛、射擊的動作。
一時間,陣地上槍聲、爆炸聲響成了一片,子彈呼嘯穿梭,手榴彈碎片橫飛。
隻會種地的劉金虎哪裏見過這種場麵,槍聲一響就嚇得趴在了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旁邊的劉銀虎更是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他整個人在塹壕裏找了個凹洞,顧不得洞小,一頭就紮了進去,結果大半個屁股還露在外麵呢。
日本兵的單兵素質確實很厲害,雖然在中國守軍的彈雨下付出了一些傷亡,但不少日軍都停下了腳步,他們半蹲在地上,衝著山頂沉穩地射擊。
日軍士兵戰前長期訓練的射擊技術現完全發揮了出來,很快就有大量的中國守軍被擊中。更奇怪的是,這次衝鋒的日軍隻是攻到半山就不動了,他們各自找好位置隱蔽下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