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曆王朝天元二十四年秋,天氣微涼,院裏那棵老梧桐在颯颯的寒風裏孤獨的站立著,枯黃的樹葉一片片的飄落,堆積在小小的院落中,厚厚的一層,看起來已經好多天沒有清掃了。
這個院子就著這棵梧桐,被稱為梧桐苑。它是洛府南北麵角落裏的一個偏僻小院,這裏荒涼落敗,條件比洛府的下人房還要不如。二十年裏來,除了在肅王府的一年外,洛漠一直住在這裏。
洛漠,曾經是洛府最不受寵的刁蠻大小姐,現在是大曆王朝最不受寵的下堂側王妃。
傍晚的時候,梧桐苑的大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一個身著綠色布衣的丫頭提著食盒走了進來。進入房間後,她望著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女子,砰地一聲把食盒重重地放在桌上。
那女子長著一張清秀至極的臉蛋,既不妖媚,也不平庸,眉目恰到好處,皮膚白嫩。可就是這樣的女子卻是穿著一身紅裝,那紅像火焰一樣,仿佛片刻間就會將她化為灰燼。她靜靜的坐在床邊,一雙眼睛空洞的盯著一個地方,好像石化了一般。
“吃飯了,沒看見嗎?”綠衣丫頭語氣嫌惡的提醒著那女子,卻不知道她真的看不見。
見還是沒有回應,綠衣丫頭更加肆無忌憚:“怎麼,還以為自己是洛家飛揚跋扈的小姐呢?告訴你,要不是老爺可憐你,你以為你做了那麼多不要臉的事兒,又被肅親王休了,還有資格呆在洛家嗎?今天肅親王娶二小姐,大家都在前麵幫忙,就我倒黴,來給你這種人送飯,真晦氣!”
她說了那麼一大通,洛漠也毫無反應。綠衣丫頭自覺討了沒趣,氣得摔門而出。
室內又是一片沉寂,天漸漸黑了,迎親的禮樂聲歡樂的響起,洛漠慢慢的從床邊站了起來,她摸索著床簾,屏風,桌椅等東西緩緩地走了出來,憑借著對這個地方近二十年的了解,她來到了那棵老梧桐下。她緩緩地伸手觸摸這棵梧桐,那樹皮的粗糙感一下子從指間傳到了她的心裏,她的腦子裏瞬間就出現了這些褶皺的模樣,仿佛就在前一刻她才清楚地看見過它們,畢竟相處了二十幾年啊,竟是那樣的熟悉。
啾!啾……一道道尖銳的響聲劃破了靜謐的夜空,洛漠知道,這是喜慶的煙花,肅親王成婚,是皇室的大喜事。那成為王妃的女子真實幸運,她不僅擁有尊貴的身份,更有肅親王的愛和所有人的祝福。
洛漠也曾是肅親王的妃——側妃,但她的婚禮異常寒磣,就連觀禮的人也隻有幾個。那時候,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話洛漠,同情肅親王。畢竟英俊瀟灑又有才華的肅親王娶了洛漠這個沒人要的野蠻女,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肅親王是鮮花,洛漠是牛糞。
可她自己並不覺得好笑,隻有她認真嚴肅地對待那場婚禮,那場連正紅的禮服都不能穿的婚禮,對她而言,那是人生的盛典,她的人生從未有過任何典禮,除了那場婚禮。可這一刻,她忽然想笑了,像小時候那樣沒心沒肺的笑,她已經記不得到底有多久沒那樣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