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驕陽似火。信達建築杏陽小區的工地卻格外的忙碌。朱斌在小區五層樓的頂上。彎著腰,稍顯笨拙的紮著鋼絲。現在雖然是下午三點,可整個人就像是呆在一個巨大的熔爐裏。朱斌身上的白襯衫早已經被汗水浸透,貼著他些許纖瘦的上身。金黃色的頭發也粘滿了白色的灰塵,被烈日曬烤的雜亂無章。他細長白皙的手指已被細小的鋼絲劃出好幾道血痕。可他沒閑情理會,工頭站在高處,不停的吆喝。
這是朱斌來寧波第十七天,也是在信達建築上的第二天班。之前找了半個月的工作,都是無功而返。他才十八歲,本是滎陽第一中學的一個高三學生。剛參加完高考,在家裏等待著結果。沒想到一場無情的大火,把一個完整的家庭燒的隻剩下他孤獨一人。
大火發生在深夜,所以當鄰居發現時。整幢房子已是殘亙斷梁。他父母被大火無情的吞噬,他卻奇跡般的生還。
第二天,西南理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家裏。他卻守著雙親的遺體沉痛而茫然。生前的幸福如電影般在他眼前晃動,他伸手向去抓,卻是空空如也。
紅色的錄取通知書已被他抓的像團廢紙。他是希望已經被大火無情的湮滅。他父母留下來的存款並不多,除去辦喪事的各種開銷,隻剩下不到四千。
父母下葬後,他獨自一人來到寧波這個海港城市。朱斌知道寧波還是在高中的曆史課本上。隻因天一閣收藏著僅存的四庫全書。
來寧波也不是很順,朱斌心情也越來越煩躁。他每天晚上躺在南站公園的大理石凳上,望著浩瀚的天空。點點星辰,璀璨紛呈。
朱斌從包裏拿出一個泛黃的饅頭。這就是他晚飯剩下的。一塊錢四個,雖然便宜,卻甜的有些發苦。
他咬了一口,然後擰開康師傅礦泉水的瓶蓋。‘咕隆’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強把嘴裏幹澀的饅頭咽下去。他躺在大理石長凳上,頭枕著背包。眼淚又慢慢的凝在了眼眶裏,就是流出下來。
在父母的靈堂上,朱斌才發現這個奇怪的事情。他當時跪在地上哭泣,眼淚越聚越多,可卻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封住,流不出來。他隻好用衣袖把眼淚擦幹。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場大火過後,他的眼睛會變的如此奇怪。
眼淚像鏡子般的隔斷了眼球和星辰的聯係。夜空中,朱斌感覺有兩顆星星越來越亮,兩束強烈的光芒從遙遠的天際射進了他的雙眼。他本能的想把眼皮閉上,可眼淚卻像固體水晶一樣撐開了他的眼皮。
片刻,兩束光慢慢的收攏,消失。朱斌有些慌張,趕忙把凝結在眼眶裏的眼淚擦幹。然後眨了眨眼,發現眼睛並沒而樣。總算鬆了口氣。
“這已經是第十五天了。”
朱斌煩躁的聽著夜蟲的嘶叫,他翻身站了起來。把背包挎在了肩上。走到路邊的一個小商店。
小商店很小,店主卻在狹小的空間裏放著一張涼椅。店主是個老頭,滿臉都長著黑色的老年斑,他的頭發也有些發白。
他手裏拿著把舊蒲扇,有規律的搖晃著。巨大的老式收音機發出渾厚的唱腔。朱斌雖然對戲曲不感興趣,但還是很分辨出是京劇獨有的唱腔。
老人一邊搖著蒲扇,一邊很認真跟著強調哼著。朱斌臉色有些憔悴,在昏黃的燈光更加幹澀。就像是他剛吃過的那個饅頭。
“老板,來包煙。”
老人勉強的看了他一眼,隨意問道:“什麼煙。”
朱斌有些發窘,他在小店買了各種各樣的商品。就是從來沒有買過煙。他晚上也不知道是搭錯了那根神經。
“最便宜的。”
朱斌臉色發紅,老人也沒有瞧上一眼。隻見他不太情願的挪起身。拿出一包‘上遊’。說:“五塊。”
朱斌從牛仔褲的屁股袋裏套出一疊皺巴巴的錢。放在最上麵的是一張一百的。大部分卻是些十塊,五塊的小錢。
他從裏麵抽了一張五塊的遞給老人。然後拿著那包上遊回到了公園。現在已是晚上十點,公園旁邊水泥路上的車輛還是川流不息,但公園裏卻恢複了寧靜。
朱斌把背包放在了長凳上,撕開了香煙的包裝。用指尖笨拙的捏出一支。剛想放進嘴裏,才發現沒買打火機。
他抬頭看了下四周,看到不遠處的大鬆樹下的大理石長凳上坐著兩個人。因為光線太暗,容貌很模糊。但他們手上香煙上的火光卻忽明忽暗。
朱斌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朝兩人走了過去。兩人聊的很投入,像是根本沒發現朱斌來到他們跟前。
“大哥,能借個火麼?”
兩人像觸電般的站了起來,驚恐的向樹叢裏逃竄。朱斌被兩人突然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兩人瞬間就消失在了樹叢裏,朱斌這才慢慢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