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蘭登堡東去七百公裏,就是條頓王國波茲南領的邊境。
這裏已經是林地,作為傳統上尤羅巴中部到尤羅巴東部的分界地帶,自古人跡罕至。到處是原始痕跡殘留的古木枯枝,根本沒有一條正規意義上的道路。還處在原始社會的古普魯士部落潛伏在這些林中,襲擊過往行人,茹毛飲血。
現在已經是春天,但來自波羅的海的北風依然刺骨難當,帶著鹹腥味的風吹入林中,空氣中又粘又稠,寒氣順著水分一起穿過衣物,滲入人體,讓人骨子裏地顫抖。
對條頓騎士們來說,尤其如此,甲衣被風一吹,冰冷如刀,貼在身上,簡直是種酷刑。或許寒冷還可以靠意誌扛過去,但糟糕的路況卻是難以逾越的障礙。海風侵襲下,林地中潮濕得讓人難受,幾乎找不到一片可以歇腳的地方。
進入林中的學生騎士們隻能棄馬步行,七百公裏的平原沒用兩天就過來了。可在這林中行了不下三天,卻根本找不到具體的方向,即使在學院中都接受過森林戰訓練,但實際運用起來依然讓學生們焦頭爛額。
“伊凡,你確定是這條路嗎?”小毛奇擦了把汗,冰涼。這已經是他今天第三次這麼問了。煩躁,這個糟糕的情緒已經開始在他們之間彌散開來,那種久違的惶惶不可終日感似乎又一次降臨到了他們頭上。到處都是可憎的林木,找不到方向更看不清道路,海風就像敵人的攻擊一樣粘著他們,甩也甩不掉。更該死的是,身經百戰帶來的靈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們,有人在窺視,不知道在何處,不知道是什麼人,但就是有人在窺視他們。而且……那陰毒的視線已經跟了他們不下三天。
從他們進林開始。
伊凡沒有回頭,他努力做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但微微壓低的眉毛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躁動。輕裝又多次接受林戰訓練的他是眾人中最適應環境也最輕鬆的,但他一樣是眾人中責任最重的。作為斥候他要負責巡戒,作為團隊領袖他又要負責帶路。
怎麼會呢?伊凡也在煩躁,他出生在魯丁,隻從同胞長輩的口中聽聞過這條道路,其實神聖凱撒與波立同盟真正的交往通路是從西裏西亞出發過北馬紮爾平原。但那裏現在兵火密布偵騎四處,想要安靜地通過那裏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條頓主力軍現在正缺少遊騎,更分不出人手掩護他們。想要與羅斯公國聯係,隻有從這片森林中穿過去。
伊凡知道這麼一條隱秘的道路,那並不是一條“商路”,而是隻有某些極端勇武的羅斯武士才會選擇硬闖的荊棘之路。波立同盟對插手西方事務沒有興趣,一直沒有嚐試打通這條近道,而野蠻人一般的古普魯士就生存在這些密林中,窺視著每個過往的行人,俺是他們眼中的美味佳肴。
就像現在這樣。
該死!還有多久才能出林呢?伊凡的眉頭跳了兩下,他清楚自己所走的方向沒錯,埃文所傳授的弓箭手技藝並不隻是箭術,更像是一個老獵人所必須的生存技能。在這樣的密林中辨別方向判斷距離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事。可現在的難題是:出路還有多遠?
雖然對自己的隊友有信心,但伊凡還是懼怕這樣下去人心會浮躁到一個難以承受的程度。
更何況……伊凡不禁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弓。那些該死的古普魯士人,可一直在跟著他們,而伊凡清楚,他們不會永遠跟著,在出林之前,他們一定會嚐試襲擊自己。
利用密林與環境消耗旅者的精力,在他們最鬆懈的時候施以致命一擊。這是古普魯士強盜們賴以生存的法門,這些蠻荒的烏合之眾,靠著地利無數次讓凱撒騎士和波立同盟不可一世的翼騎兵無功而返。
沉默中又行半日,隊伍靜得嚇人,可林子裏更是一片死寂。唯有鐵靴踩在瑣碎枯葉上的哢嚓聲,讓人心情越發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