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斷章(1 / 2)

北地春來晚,眼看三月暮了,才見些綠意。北國春日,雖不比南方的風光景物秀美,可也別有些情致,人們在屋裏也窩了三四個月了,巴不得出去走走逛逛,大鄢國都城,也就跟著春天熱鬧起來,八街九陌熙熙攘攘——隻要不打仗,年年如此。

自從天下一分為二,北方百裏氏稱帝,國號大鄢,南方肖氏建國大昱,也已經過去了一個甲子。雖說這幾十年間中州大地兵連禍結,戰禍不斷,可大鄢跟昱國的上一次戰爭也過了十年,國人多半早就忘了“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句話,以為眼下已是清平盛世,哪還管安樂後頭有多少憂患。

大鄢國身處北地,民風彪悍粗野,上至官員下至販夫走卒多有兩個嗜好,一是好酒,二是好賭,所以國家雖然遠比不得南方昱國富庶,可國都裏的賭坊卻開了一百五十九家。這其中就有這麼一家賭坊,名字取得俗樂,叫做“大錢眼賭坊”。

這家賭坊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所以裏邊聚著的賭客們更是雜的很,三教九流入流的不入流的,各色人等倒都齊全。那一年的春天,迎門的一張桌就圍了一圈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滿頭大汗不住嘴地吆喝著,“大大大,大大大……”

對麵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窈窕女兒也不甘示弱,捋著袖子露出一段如玉肌膚,嘴裏不住叫著,“小小小”,一麵還豪放地拍著桌子,手腕上三隻金鐲子叮叮當當磕得直響。

骰子落下是個大點數,那粉妝玉砌貌美如花的女兒家火了,竄上去一把抓住少年的衣襟,“臭小子,出來跟老娘單挑!”

眉清目秀的少年也不含糊,一麵忙著往懷裏揣錢一麵道,“挑就挑,小爺兒我還怕你了。”跟著她就到門口。

女孩子腳蹬著門檻子,袖子捋得老高,“臭小子,先報上你的名兒來,我也知道打得是誰。”

少年哼一聲,“你好大的口氣,小爺兒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就叫小小!小娘們兒,你叫什麼?”

“哈,”女孩豪邁地大發一笑,“你叫小小,那老娘就叫大大。”

“放屁,”少年皺一皺眉頭,“你又不是母雞,叫什麼噠噠?”

女孩倒沒發怒,眯起眼睛細瞧這少年,聲音小了幾分,“呦,有耳眼兒,敢情原來你是雌的,這小爺兒我可怎麼下得了手打你?”

對方也斜著眼把這個明眸皓齒麗質天成的女娃仔細瞧了瞧,“我說怎麼潑婦似的,原來你竟是雄的。”

男扮女裝的小子仰天一笑,“這倒巧了,原來咱們竟是反了。”

她也嗤笑一聲,“不羞麼,竟然扮作女兒裝?”

女裝的小子立刻變出一張喪臉答道,“誰是故意要扮女兒的。唉,告訴你吧,我這人命苦,爹是一個窮教書先生,平生一是好酒二是好賭,可憐我爹為了還賭債就把我賣給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廝。那人家好壞,對我朝打暮罵的,前日我忍不住了,便偷了他家小姐的衣裳釵環,跑了出來。現扮作女孩模樣,也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她把一雙靈透了的眼一溜,“這麼說你跟我一樣呢,我也是娘死的早,家裏又窮,爹爹就把我賣給大戶人家做童養媳,他家那兒子才三歲啊。所以我就女扮男裝跑了出來。”

那小子傻嗬嗬一笑,“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你個頭!”小小陡地翻了臉,“這種謊話老娘我都聽過二十四遍了,扯這種陳年舊謊,就跟放沒味的屁一般。”

穿女裝的小子滿臉通紅,“你……你……你一個小小女孩子家,怎麼嘴裏的砸碎這麼多!隨口就罵人,你……你娘是怎麼教你的。”

小丫頭滿不在意地叉著腰,“怎麼著?女裝小子,不服就像個爺們似的來跟老娘我決鬥啊。”

“你……”女裝小子火了,長袖飄飛,一掌打了過來。

“慢著,”小丫頭猛喝一聲,那小子的手掌就危險地停在她麵前,嚇了她一身冷汗。她自己是不會武功的,可家裏麵功夫好的人就太多了,她也算見過世麵,所以方才那個女裝小子身子一動她就看出來他可不是假把式。

“你不是要決鬥嗎?”女裝小子氣得粉麵桃紅,越發像個女孩子。小丫頭一臉無賴相,一身男裝,小臉上又頗有些英氣勃勃,再加上兩個人年紀加在一起也超不過二十五歲,在賭坊門口鬥法,怎麼看都像是一對頑皮青梅竹馬當街吵鬧,來往賭坊的人忙著輸錢也沒人理會他們。

“女裝小子,咱們要決鬥,就要像江湖上的俠客那樣,按照江湖規矩正兒八經地決鬥。”她咳嗽一聲,臉繃的很緊,說的一本正經,“倘或咱們就這麼打起來,那……那就無異於野貓掐架,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