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直至過了大半個時辰方漸漸散去,視野漸漸清晰,天予極力壓下胸口翻湧的血氣,向外看去,隻覺腦中有什麼“呯”的一聲崩斷,有什麼東西直直竄了上來灼得他眼眸漸紅。祭台上下一片狼籍,台上死屍遍橫,血跡淋漓。台下方圓一裏內,牧民們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
他知道那些煙霧隻是些小劑量的迷煙,隻會讓人暈眩昏迷,可剛才極度混亂的情況下,大量的牧民被踏死踩傷,連那些王庭精兵都被撞得丟盔卸甲,狼狽的倒在地上。一部分人硬撐著沒昏過去,又有一些人生生痛醒過來,呻吟聲,哭泣聲不斷傳來,有人搖搖晃晃的掙紮站起來,又倒下去。哭喊著自己親人的名字,遠遠望去一片惶然淒涼。
天予遠遠的看著,麵無表情,隻是掌下一點點收緊,扶著的祭台邊欄慢慢化為齏粉。顧西城默默站在他身後,一時也沒有出聲。
看台上的一眾王公貴族也被熏暈了過去,岱欽急急便往剛才挾持卓依的人站立的地方掠去,卻沒看到兩人半點身影,心急如焚下四處翻找,大聲呼喊著卓依的名字。闊哲不放心,緊緊隨在他身後。格木正指揮著剩下的兵士將台上的貴族先抬出。阿諾回頭看了一眼台上天予的身影,暗鬆一口氣,直接躍下台和剩下的巫醫教弟子一起緊急救護傷者。
台下人忙碌來去,漸漸有更多人醒過來、沒受傷的也都起來加入了幫忙的行列。清理屍體,救治傷者,巫醫教弟子幾乎將全教備存的傷藥盡數拿出,兵士不斷的將傷者抬走,隻聽見遠遠近近哭聲一片。
祭台上站著的人一動不動,遠處太陽漸漸西沉,斜輝薄灑,火紅的雲色一直燃燒到天際。一個巫醫教弟子上前來,欲稟報什麼,然而看清了天予的麵色,欲言又止。
天予眼光淡淡掠過去:“講!”
那弟子心下一抖,居然不敢與這位年輕的巫主對視。隻覺得那雙看似平靜的黑眸內,有什麼在隱隱湧動,讓人一瞬間膽寒如栗。
“稟巫主,牧民因踩踏擠撞,死三十六人,傷者一百零七人,失蹤二十九人,觀禮台上的諸位大人無傷亡,已被平安護送回!”他猶豫了一下,又小聲道,“巫主,卓依郡主也不見了,應該是被和那些牧民一起抓走了。還有…還有…”他吞吞吐吐半天,終於一咬牙道,“楚巫主也下落不明!”
天予依舊麵無表情,揮手叫那弟子退下,隻覺胸口激蕩的氣血再抑製不住。他伸袖將唇邊逸出的一抹血絲拭去,一言不發的轉身,走到祭台一角,將滿地的狼籍拂開,徑自盤膝而坐,閉目療傷。
他沒有料到事情會變到這個地步,卓依被當場抓去,師父下落不明,還有那些無辜死傷的牧民。血中像有什麼在灼灼燃燒著,讓他整個人像置身於焚爐之中,血氣一陣陣上湧翻騰。他強自收束心神,引導內息一點點修複著受損的筋脈。他知道陳其不會給他時間緩過來。
顧西城走了過來,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出的在旁邊坐下,劍橫膝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一動不動,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下,仿佛凝成了兩道端凝剪影。阿諾一次一次從遠處望來,猶豫良久,終是沒有過來。
夜空幽深如墨,明月如鉤,漫天繁星如水,熠熠爍爍。大部分的牧民都已離去,傷者也被送回,兵士整齊列隊,明晃晃的盔甲上映出一片寒輝。場地正中放著幾十具屍體,死者親人圍在旁邊哀哀痛哭,嗚咽的聲音隨著夜風輕送過來。
岱欽鐵青著臉站著,格木和闊哲正一左一右極力勸說著什麼。風中一絲極細小的破空之音傳來,天予心下一動,瞬間向右微微一側,一線銀芒幾乎貼著他的耳邊擦過,“咄”的一聲釘在身後的木柱中。
天予回身,將那物收在掌中。是一枚極細小的銀鏢,鏢尖釘著一張泛黃的紙條,隻有寥寥數字:今夜子時,地宮。天予豁然起身,顧西城也在瞬間張開眼睛。
遠處岱欽看到天予運功已畢,大踏步走過來,上下掃視一眼道:“沒事吧?”一把抓過他手腕探脈,眉間隱有擔憂。
天予心頭一熱,搖頭道:“無妨!”將手中的字條遞了過去,岱欽掃了一眼,咬牙道:“好!很好!今夜便是調來千軍也要踏平地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