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楔子(1 / 2)

天統三年冬

連著下了好幾天的大雪,天氣份外的寒冷,尤其是一入了夜,寒氣凜冽的仿佛能割破人的皮膚,白茫茫的雪在冷月下泛著淒清的光澤,仿佛覆蓋了這重重宮宇中的一切.四周暗沉寂寂,偶爾寒風輕過,竟隱隱送來幾聲模糊的絲竹聲.

那是昭陽殿的歌舞吧.天下誰不知道最受皇帝寵愛的酈貴妃剛剛被太醫診斷出身孕,龍顏大喜,連續幾日在昭陽殿內大宴群臣,甚至明旨召告天下,若誕下龍子即為當朝太子,酈妃一時風光無兩,眼看著晉為皇後是指日可待了.

冷月無聲,在這寒氣濃重的夜裏,一處斷恒頹敗的宮牆暗處,沈白靜靜的望著遠處笙蕭喧鬧處明媚的燈火,唇角泛起一絲冷笑:還真是遠啊,那樣的熱鬧從昭陽殿傳到這冷宮,聲音近乎不聞.一如隔離了的人心.

此刻擁著美人意氣風發的那個大燕國皇帝蕭恒怕是早已不記得那個曾跟他攜手並肩生死相隨過的舊人了吧?

人心易變,那些逝去的.終是回不去了.

他低低歎息一聲,轉身看向身後緊閉著門的簡陋屋子,沉靜無波的眸內陡然泛起滿滿的心痛。有破碎隱忍的呻吟聲從屋內傳來,即使看不見,他也想像的到屋內的人正在承受著怎樣的苦痛,而那人本該是大燕國最尊貴的女子嗬.

伸手,握緊再握緊,直到指節泛白,猛然聽到一聲嬰兒清脆的啼哭聲響起,,懸著的心陡然放下,麵上竟不禁透出一些喜色.嘹亮的哭聲在寂靜的夜中分外分明,他卻知道沒有人會注意到這最荒蕪偏僻的冷宮,畢竟那人早已下旨任屋內的人自生自滅.

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寒風如刀,卻怎比得上人心的冷?

嬰兒哭聲漸歇,那門吱呀一聲輕開一縫,有人輕喚一聲:"沈大人."

他快步走進屋內.一燈如豆,簡陋狹小的室內有淡淡的血腥氣,地上淩亂的擺放著水盆布條等物事,角落裏的一個小火盆讓這黑暗寒寂的屋子有了些許暖意.

借著昏暗的燈光,他一眼就看到了半臥在床上的女子,她懷中緊緊摟著一團小小的物事,聽到聲音驀然抬起頭來,那樣素白著的一張臉,那樣熟悉的眉眼,在昏黃的燈光中顯出驚人的憔悴,.如同一朵開敗的夜百合,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哀沉與死寂.惟有那雙婉若最純澈的水晶一樣的眸子,依舊盈盈.

看見沈白身上的太監服飾和凍得青白的臉色,女子的眼內閃過絲內疚,輕道:"師兄,難為你了."

依舊是那麼輕婉的語氣,卻讓沈白的心重重的一痛.還是那個善良的師妹嗬,卻早已不複了那一笑傾城的風姿,更不是那個曾俯瞰萬千,尊貴如儀的――大燕國皇後.

沈白的喉頭哽的厲害,他不敢開口,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改了主意.心像被放在火上細細的煎著,一波一波的痛著,緊捏著拳頭,連指甲刺進了手心裏也渾然未覺.

"師兄"仿若知道他在想什麼,女子柔柔的喚,一如當初那在師兄麵前愛嬌愛鬧的小師妹,眼光卻逐漸暗淡.聲音幽然如同風中一縷即將飄散的清煙:"我――隻有這麼一個心願了."

眼波柔柔的注視著靜伏懷中的嬰兒,女子低低呢喃,宛若自語,:"我本來以為可以給他這世間最好的....可..什麼又是最好的呢?富貴權力也不過是過眼煙雲,現在想想,就算是做皇後時,我心內也沒覺得真正的快活過."

淚珠順著女子蒼白的麵容流下,滴到嬰兒的臉上,女子伸出手細細的拭去,輕輕的撫mo著那稚嫩的一眉一眼,眼內滿是愛憐不舍,像是要把那小樣子深深的刻到心裏去."

"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師兄,我隻願這孩子一生遠離宮廷,可以不富貴無權勢,隻要他如平常人家的孩兒一般平安快樂的長大."將臉貼在孩子的小臉上,看著沈白,女子的眸中含著多少期翼,囑托和哀求.

滿滿的心痛俱化作了苦澀,沈白別過頭,輕聲卻堅定的承諾:"定――不負所托."

淚就這麼洶湧而下,女子緊緊摟著嬰兒,細細嗚咽,哀痛欲絕.一直在角落中未做聲的人忽然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輕道:"娘娘.時候不早了."

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嬤嬤,滿頭的花發,此刻也紅著眼眶.沈白識得是一直跟在師妹身旁的老宮人姚氏.

女子悚然而驚,拭了一下眼淚,在孩子臉上親了又親,才萬般不舍的將孩子放在姚氏手裏.

姚氏將孩子抱到沈白麵前,急急道:"沈大人,你快帶著小主子走吧,再遲一些,內廷衛查過來,怕是要有麻煩呢."

沈白點點頭,接過那軟軟的小家夥,卻見他閉著眼睛,攥著小小的拳頭睡得一臉香甜.而那女子早已背轉了身子,泣不成聲.沈白看著那不停顫抖的纖細肩背,張了張嘴,終究歎息一聲,"師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