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六年八月十五,皇帝大婚,迎娶沈蓋將軍之女沈若藍為後,天下大赦,舉國同慶。
太和殿裏金碧輝煌,喜氣洋洋。
他掀開我的紅蓋頭,紅燭將他棱角分明的俊朗臉龐襯得分外柔和,劍眉下的鳳眼閃著光芒,薄唇輕啟:“藍兒。。。。。。我終是娶到你了。”
我燦然一笑:“我終是曉得你是誰,曉得你為何會將我娘送上黃泉了。”
——慈寧宮,太後正襟而坐。
請安過後,李洌便跪安了,太後似乎對此也習以為常,隻是歎了口氣,將我留了下來,“皇上政務繁忙,先忙去吧。皇後留下陪哀家說說話。”
她的眼妝很精致,仍是掩不住年歲帶來的滄桑,“洌兒自小固執,認定的人不會輕易改變。你該知道,哀家並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
眾所周知,太後並非當今皇帝的生母,李洌的生母湘妃娘娘早在他十三歲那年就去世了,皇家稱是肺癆而死。然宮裏的娘娘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連碗都不用洗一隻,又怎會得了貧苦百姓時常得的肺癆?
我沒有想到,太後會跟我說這些,“湘妃去世後,先皇就把洌兒交由哀家撫養,這孩子自小聰慧明理,哀家甚是喜愛。但哀家知道,在皇上心裏,隻有湘妃才是他的母親。皇上對哀家孝敬有加,卻始終無法像溯兒那樣對我嬉笑言常,他叫湘妃是娘,叫我的卻永遠是一聲不溫不火的母後。”
瑞王李溯是太後的親子,朝野上下都曾經猜測太後有可能廢長立幼,扶瑞王坐上皇位,但這場變故卻遲遲不曾發生。
太後看著我,又道:“自南巡回宮後,洌兒的情緒一直不定,他掩飾得很好,旁人看不出兩樣。但我帶了他十幾年,我看得出來。”
我低頭道:“皇上心憂天下,每日國事纏繞,難免心緒不穩。”
她拂了拂我的鬢發,這動作像極了我娘,“哀家不知你們有何糾葛,但洌兒的心頭一直牽絆著個你,既然洌兒認定了你,你便是他一生的妻。”
我心下訝異,與李洌的恩恩怨怨,從未曾在京城擺出來過,太後說的話,仿佛她什麼都知道,又仿佛不知道。
我俯身道:“臣妾既已嫁給皇上,行事自會以皇上為天。”
她點了點頭,最終道:“一國之後,身上擔的是輔助皇帝治理天下的重任。為人妻子,要做的是溫順賢良,讓丈夫安心。如今你既是天辰的皇後,又是洌兒的妻子,哀家希望你能夠與洌兒冰釋前嫌,做好你應該做的。”
——
太後說的都有道理,但有道理的事情並不是都做得了。對於李洌,我沒有辦法冰釋前嫌。
從慈寧宮出來,我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陣桂花香迎麵而來,令我緊繃的腦弦頓時舒緩了不少。
朝著花香走去,我尋到了一處院落。這處院落偏僻幽靜,門口有一塊牌匾,寫著“風荷苑”三字。這般氣勢磅礴的皇宮竟也有這樣秀氣的院落名?
越往裏走,花香越濃鬱。小院很精致,有幾處的景致像極了江南,我仿佛回到了那個煙雨蒙蒙,草長鶯飛人心怡的江南。一池荷塘,零星漂著些殘荷的根葉,兩座假山,靈氣秀麗卻沒有草木長在上頭,這畢竟不是江南。鵝軟石鋪成的小道兩旁種著整整齊齊的兩排桂樹,桂花開得正盛。
穿過小道,肩上躺了幾朵金桂,幾朵銀桂。
“這幾日桂花開得很好,我想你或許會喜歡。”
假山中走出一個人,黑發隻用一根發繩綁了,隨意披在身後。褪去了威嚴的朝服,一件黑底龍紋的便服襯得他有些慵懶。
我福了福身子,當是行了禮,道:“桂花性喜溫潤,雖在這北地開了花,怕也是開不長。”
李洌走近,在我麵前停下,伸出手臂,手指停在我發間,我下意識退後了兩步,隻見他細長的手指上撚了一朵金桂。
他頓了頓,看著他手上的那朵金桂道:“花開終有謝,但來年會開得更盛,你以後每年都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