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魔界上使的那一日,師父對我說:“在你這個年紀上,能襲上使之位,已是六界少有,為師對你沒旁的要求,你隻需記住,身在魔界,便要作極惡之人。”
彼時我不過一隻兩千年的小鳳凰,雖對師父的話不甚了解,卻也乖巧的點了頭。
我不曉得靈界的青鸞火鳳在我這個年紀上是如何過來的,不曉得他們有一個怎樣的幼年,而我的幼年,生長在魔界。
很久以後我時常想,應該沒有什麼人願意一生下來就做壞人,人之初,性本善,如果我能選擇,我不願生在魔界。
自遠古眾神凋零,天地分為六界,原本已是動蕩不安的四境,加之北族魔君能商好戰,亦嗜血至極,神魔兩族的戰爭從未歇停過。
我年紀尚小,未曾親自經曆過那些戰役,因端著上使之位,古籍史籍是必須知曉的,然成王敗寇,史書不過是假他人之手來寫一些或真或假的事情,我隻當那些典籍是入眼不入心的消遣之物,不十分相信。
我的師父黑鵬本是北海之鵬,原可以展翅於九天之上,可惜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為能入得九重天,強求仙道卻反為魔,後來成為魔君能商最得力的臂膀。在魔界意外的發現我這隻小鳳凰,給我取名鳳央。長到兩千歲的年紀,若在凡間便正值豆蔻年華。
在我的印象中,師父大多是嚴肅的,他授我赤煉為兵刃,將我送到魔界的地淵,名其曰曆練。
地淵極寒極陰,是北魔族最為暗濁之地,魔氣重自不必說,凡滿了兩千歲的小魔們,都需在此曆練一番。我同著那些也被送進來曆練的小魔,一起度過了最初的三日,環境的惡劣尚且能夠忍受,待忍受過後,每日便有魔兵送進來一些年紀相仿的狐或狼。
我明白這才是真正開始的曆練,雖則魔族心性凶殘,但對於兩千歲的小魔們來說,之前的歲月也同其他族界一般學習術法,典籍與行軍作戰之術,在北魔一族,兵法課向來是必修。習過法術自然要找些靶子來練練身手,讓你充分體會到殺人的快感,將你培養成嗜血殘暴之人。同輩的小魔們似乎異常興奮,尖利的獠牙閃著銀色的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些被送進來的白狐,一時間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地淵。
我蜷縮在角落裏靜靜地看著這血腥的一幕,心頭一陣作嘔,受不了濕臭的氣味,更受不了那殘忍至極的畫麵,手中的赤煉聞到血的味道,已開始蠢蠢欲動,我在心裏想著忍一忍,再忍一忍,卻在見到一隻白狐被生生撕扯成兩半而徹底忍不住。
耳邊不停地響著師父的話,要做個極惡之人。你生在魔界,便是個極惡之人。
我原本沒有什麼大是大非之觀,也並不清楚師父所說的極惡之人是個什麼概念,但倘若極惡之人便要如此殘忍,便要如此不顧及那些無辜的生命,我半點都不想做這極惡之人。
也許是年輕氣盛,抑或說年少無知,多了分義無反顧,我走上前,握緊了手裏的赤煉。赤煉作為魔界嗜血兵刃之首,塵封在玄鐵下五百年後,第一次嚐到的血,竟是魔族同宗之血,我本無意誅殺同族,可赤煉魔性太重,又是開光之日,攥在手裏竟控製不住,一行同來的十三隻幼魔,皆祭了赤煉。
手心裏微微冒汗,我曉得自己已犯下大錯,可再無心顧及其他,匆匆攜了那幾隻白狐離了地淵,一路將它們送出魔界。
這件事轟動一時,師父自然是怒不可遏,當下揚手以法力做鞭,抽得我皮開肉綻,好在鳳凰本於六界是個稀罕物,每隻鳳凰一出生,體內便有丹靈護著,身上挨了痛,但不至一命嗚呼。
縱然我是有錯,卻也在這個意氣風發的年紀上想同他辯辯道理,待他終究是乏了收回手時,我勉力道:“師父教鳳央要做極惡之人,鳳央一直不明白,但若極惡之人便是殘忍至此,不顧其他生靈死活,那鳳央寧可不做魔界上使,寧可……”
話還未完,肩頭又是重重的一鞭下來,記憶中第一次挨鞭子挨得如此厲害,背上疼得不能忍,我咬著受著,眼前是一派重重疊疊影子,模糊中他俯下身來,眼裏一片的狠厲:“沒有選擇,生在魔界,一切都由不得你,這件事為師不再追究,倘有下次,定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