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狐疑地瞅著龍座上的李隆基,見他一臉驚愕又詫異的表情,心中頓時湧上一陣不快,接著問道:“陛下?陛下?”
此時李隆基的心神早已飛到九霄雲外,仿佛置身的並非皇宮內院的梨園,而是回到了與玉環初遇的長樂坊,又仿佛是上元節的洛陽街頭,偶見的那驚鴻一瞥。眼前慢慢浮現的是那張巧笑倩兮的嬌容,那雙攝魂奪魄的眼眸,那個心思行事古靈的女子。
他的兒媳,他最愛的兒子的妻子。
如若,她並非他的兒媳,他真的會不顧一切的去擁有她嗎?
他現在真的已經不似之前那樣篤定了。
他們之間的鴻溝也並不隻是年紀和倫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無論他對她是怎樣深重的男女之情,還是惜才愛才的心理使然,一直以來都是他對她有著莫名和瘋狂的想念。而她,卻對他這個天子毫無興趣,若說有感情,也最多是晚輩對長輩、臣子對帝王的敬畏之情。
李隆基苦笑著冷哼一聲,那悲涼寂寞的歎息卻真真切切地傳進了高力士的耳朵裏,那蒼茫悲哀的表情也深深地刻在他眼裏。
見李隆基並不理睬永新,高力士佯裝清清嗓子咳嗽了幾聲,喚回了他的遊魂,李隆基無奈地瞟了眼高力士,方低聲對永新道:“好聽,好聽!永新,你尚不知那俞姑娘並非……並非你口中的‘俞姑娘’。”
永新被這句仿似順口溜的問話給繞住,疑惑道:“奴婢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隆基歎了口氣,幽然道:“她乃是壽王妃,朕的兒媳。”
回憶起來還沒有追究她的欺君之罪,一抹溫和慈愛的笑容浮上嘴角,教在場眾人都驚異不已。這笑容幾乎從未在李隆基臉上出現過!這難道昭示了什麼嗎?
暗波流湧,宮廷中永遠不缺乏政治觸覺敏銳的人。
比如永新,她雖然瞠目結舌於李隆基告知的真相,卻更為他臉上那捉摸不透的表情而疑慮。
她出身於市井,自小在歌舞坊間成長,舞娘、歌姬們除了教她歌舞技能以外,更是將如何識人、如何在勾心鬥角中生存下來的秘訣悉數傳授。加上多年在坊間的廝混,年紀雖小就能識得爾虞我詐,而且練得識人臉色說話辦事的本領。要說到政治嗅覺,在宮牆裏生活了將近一年的她,更不可能比別人差。
於是她不再言語,默默地在寬袍大袖裏將手指扭得更為奇形怪狀,臉上卻掛出了討喜的笑容。
“陛下,永新娘子如此合意,要不今日老奴安排一下?”
李隆基回頭與他交換了個眼神,會意地訕笑道:“你這個老東西。”
“遵旨!”
高亢低沉的回話聲在梨園大殿裏反複回響,眾人悉數伏地送駕,單單永新一人麵無表情,機械地磕頭謝恩。
殊不知梨園眾歌姬舞姬全對她投射來既羨慕又嫉妒的眼神。
被大唐天子、當今最富有音樂才華的男人寵幸,不僅是天大的榮耀,更是多少女子的夢想!若是再懷上龍種,便能母憑子貴飛上枝頭,再也不用做歌舞姬,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生活了!
永新!你太幸運了!
高力士走到她麵前,輕輕笑道:“永新娘子,走吧。”
永新應了一聲,便跟在他身後向西內苑走去。
幸運的不是她,她明白,自己隻是個代替品而已!真正幸運的那個女人,卻還沒有感受到他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