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這二人的那份陰鬱狷介,都是如出一轍的。
“呼雲不敢,隻是驚訝能在南燕再次遇見相洛親王,永貞之變實在風雲詭譎,呼雲眼拙,居然當時沒能看出親王的真實身份。”呼雲微笑著道。
神無執心中冷笑,暗道自己那時確實隻是個內侍,赫連呼雲並沒有看錯。卻還是回道:“宛平大君過謙了。”
便側身準備為赫連呼雲讓路。
呼雲見他身邊隻帶了兩個內侍,還都是南燕宮中的人,自己的人一個也沒帶,心中略有疑惑,卻也知道這位新出現的七洛王爺來到南燕必定也有其目的,當下便不再多說,決定暗中查訪。
直到呼雲帶著人走遠了,神無執才繼續往前走,穿過回廊,穿過廣場,走過太湖和禦花園,終於到了宮中雜耍班子排練的地方。
戲台上,七洛的戲班子還在排演那處打虎記,一人一虎鬥得不亦樂乎,而這一次,卻是老虎占了上風,將那獵虎者逼得上躥下跳。
神無執一麵看一麵撫摸著腰間的黑色玉佩,玉佩上傳來的淺淡熱量溫暖了他的手心,好像那個人的體溫一樣,給苦寒的他帶來為數不多的一點熱度。
曾經他以為那個人是冷血無情的,直到在那個山溝,那隻老虎,那個騎在虎背上美麗妖豔宛若詩經中所說的山鬼的男人出現,她哭得那麼傷心,一邊哭一邊斬殺了那老虎,帶著自己遠遠地逃離了蠕蠕,那時候神無執想的居然是,什麼時候她也能為了自己這樣大哭一場?
事實上,神無心不會愛人,就像那時她愛鬼該,表達方式卻是殺了他最愛的聖女,連帶著那個女人肚子裏即將出生的孩子。
可是就算這樣,鬼該也舍不得殺她。
七洛雜耍裏原本就有一出打虎記,神無執將其改動幾處,幾乎就將當時的故事完全還原了,甚至於當他發現南燕的長公主季玉妲鍾愛這出戲之後,自己混進雜耍班子為她表演。
他無數次地想要回到那年,神無心還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還隻是蠕蠕一個卑弱的出逃小倌——那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段,唯一的好的一段,隻能以博人一笑的方式來重溫了……
如今,卻成為了自己吸引季玉妲的方式。
可是那天,燕皇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陣莫名的心慌,他竟然做錯了動作,讓那獵虎者一刀砍了下來,幸好腹部綁了血袋擋住了刀勢,不然倒真的可能出事。
究竟是什麼,讓他那天那樣失控,以至於心都漏節了幾拍?
神無執暫時想不通原因,但他此刻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瞎想,即將到來的婚宴,爾朱和赫連的結合之夜,龜縮的千乘家必定會有所行動,燕氏兩代帝王都表現出了對千乘家次子熄烽的格外恩寵,又有傳聞說千乘和爾朱會在那夜各自獻上自家女子入宮……這般紛繁的形勢下,他這個外來者,究竟要怎樣才能分一杯羹呢?
在來南燕之前他想了又想,實在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甚至隻能期盼神無淚在蠕蠕失利自己好立即離開南燕——南燕和大幽蠕蠕不同,他不能強取。直到他在禁宮的邊際遊蕩時遇到了那個滿臉黑瘢的醜公主燕季玉妲。
他缺一位身份高貴的正妃,季玉妲是醜,但出自南燕皇室,又是燕皇胞妹,若能得到她,自己這次就不算是白跑一趟。
依靠聯姻獲取利益是貴族宗室子弟們慣用的手段,自己名義上的四姐神無真就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雖然她最後死於難產,但的確是將大幽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這種事情,神無真可以做,神無執做起來更加不會遲疑。
七洛的大皇子神無淫此生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神無淚又因為豢養了許多男寵,在各國的風評幾乎與蕩婦無異,其餘諸國若還想與七洛聯姻,隻有神一恕和他神無執兩個人可選。
比較起來,神無執也覺得自己的確應該很受歡迎,雖然他表現得對任何女人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若能得到季玉妲,之後瓜分蠕蠕時,自己在神無淚麵前才會更有底氣!神無執看著戲台上的老虎,冷冷笑著。
天漸漸暗了下來,人們總說黎明前最為黑暗,黑暗過後便是光明,但在黃昏之時,夕陽西墜,黑暗過後是更重的黑暗,漫漫黑夜,幾人挨得過?
黎明,不過是奢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