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釜鎣山下的梅花尚才打起花苞,大霧依舊,藏起大山深處的亭台樓閣。一十三四歲的白衣女孩從開滿花的小徑走出,小聲嘟噥著:“師尊才一出關就讓你們下山,是要做什麼去?”
跟在後邊的少年笑著說:“我也不知,聽師兄說,我們要將三年前的一件舊物送到齊國去,此外,似乎還有其他事情。”
“齊國……”女孩略一凝眉,問道,“我可否同去?”
少年說:“師尊交待過,你不許去。”
女孩眉頭微皺緊咬嘴唇,不再說話,踟躕著,手指糾纏著衣袖,走進大霧中。
永明三年,上元燈節,夕陽照在琉璃瓦上閃出刺眼的光,微風起,驚鳥鈴驚起飛鳥飛出宮牆。
獻王一行人行至南山,遠瞰京城,看著閃閃發光的琉璃瓦,下令不入京城。一行人上了南山,梅花開得正好。打掃了梅林深處的梅園小築,住了下來。
馬廄旁,一小廝小聲嘀咕:“前些日子緊趕慢趕,還想著上元節前入了京城就可以趕得上燈會了,誰想到郎主竟會吩咐不入京去……”
另一小廝小聲安慰道:“郎主向來不喜喧囂吵鬧,吩咐不入京也正常。快別讓別人聽見了你這樣的話,不然又要挨罰。”兩人正說著,一人快步走來,翻身上馬,踏風而去。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小廝在心底嘀咕:難道今夜裏,這梅園會有客人來?
入夜,宮廷內,百官宴飲,絲竹數處,歌舞升平,宮燈窈窕,亮如白晝。武帝坐在席上,宦者走近小聲說:“陛下,唯獻王未到。”武帝聞罷不做聲,擺了擺手,讓宦者退下,宮宴依舊。宮廷外,放河燈,走月亮,舞火龍,爆竹聲,鑼鼓聲響成一片。
月上中天之時,宮門忽啟,兩男子騎著一白一黑兩匹神駒如閃電般一前一後從宮門奔出,橫穿街道,出了城門直奔南山而去。兩人停下時,牽馬駐足在山崖之上,遠看著建康城內燈火輝煌,一點點流光自金陵河流向遠方,一派太平盛景。
許久,白衣男子笑問道:“皇兄,這可是你要的太平盛世?”黃袍男子冷哼一聲,牽著馬轉身便要下山去。兩人行走在南山小徑之上,看著南山上盛開的梅花,花瓣落在衣襟上,黃袍男子牽著馬停下腳步,問:“碧桃,是幾月開?”
白衣男子不知他為何這般發問,隻如實答道:“三月。”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遠遠看到梅林深處亮著燈,黃袍男子說:“今夜困乏,就在此歇息,凡事明日再議。”說著,牽著馬走在前麵,走近園子,站在門邊的管家帶著一行人跪迎大齊皇帝。平身後有小廝過來接過武帝等人手裏的韁繩,管家引武帝等人進屋去。
屋內,一男子散發而坐,小桌上放了一壺酒三隻酒杯,隻有麵前那一隻裝了酒。聽見腳步聲漸至,挽袖斟酒。白衣男子看見斟酒的男子,驚呼道:“二哥!”掩不住的開心,率先上前去,站在一旁說:“我還說怎麼宴會上都找不到你,原來是躲到這裏來了!”說著環顧四周,不遠處有心人折了臘梅插瓶,暗香浮動,襯著月光更顯別致。“這地方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武帝走了上來,席地而坐,居於主位,白衣男子也跟著落了座,坐在獻王對麵。
武帝身為太祖長子,太祖駕崩後即位為帝;獻王為太祖次子,武帝同母弟,為人寬仁弘雅,永明元年,領太子太傅;白衣男子為太祖第七子,永明二年,進號征虜將軍。自太祖駕崩後,三人各司其職,難得以手足之義再聚。如此良宵,三人對酒當歌,直至滴漏聲斷,家奴扶喝醉的白衣男子歇下後,屋中僅隻剩下獻王與武帝二人。
武帝問:“你邀我到這兒來,所為何事?”
獻王不語,自懷中掏出一枚小箋,俯首雙手呈給武帝,武帝接過,打開小箋。看著其中內容,漸皺起眉頭,眼中難掩悲戚之色。反複看了多遍,心中悲慟,攥著小箋緩緩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去。行至月台之上,微雲遮月,細雨打濕梅花,花瓣粘在地板上。
武帝看著被雲遮住的月亮,苦笑著,微風起,吹起他夾雜些許白發的發梢,冷眼看著周遭,腳下不穩跌坐在月台上,袖中跌出一枚玉玦。抬頭望月,眼中蓄滿淚意,胸中久久不能平靜。
許久,獻王走到武帝身旁為他披上披風,跪在一旁。武帝收起情緒,手握玉玦,聲音淡漠,問道:“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