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2014年2月第一次去澳門。
朋友們都叫我阿昌,2012年8月離了婚,前妻同年12月跟她的上司又結婚了。對於這樣的事情,隻能嗬嗬笑之。跟前妻有個兒子,當年剛兩歲。我拚死拚活,把結婚時買的房子給賣了,還了點債,然後給了前妻一筆錢,最終得到了兒子的撫養權。
離婚後我就從小縣城出來了,兒子跟著他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當時我沒什麼錢,之前婚姻失敗很大原因還是自己喜歡賭。都說小賭怡情,大賭敗家。當時喜歡打牌,每天玩的不算大,輸贏也就一兩千,但總是輸多贏少,一年下來竟然也欠了將近十萬元,對於當時的自己也算是不小的數目了。那年我29歲,說自己不成熟那是借口,可事實上自己的確是不成熟。信用卡刷爆了,原本每個月的房貸自己也全拿去賭,後來都收到銀行的起訴書,也難怪前妻會另生他念。
2012年9月從小縣城出來後我就進了市裏一家大集團做老板的助理,每個月工資5000元,一個五六線城市也還算可以了。當時也沒什麼別的念頭,就想著自己成不了富二代,那就努力讓兒子成為富二代吧。奔著這個目標,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碰賭這類東西,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到集團,為老板沏好茶,準備好老板的一天的行程預備工作等一係列瑣碎的事情。集團當時資產上百億,老板每天要與很多客人會麵商談,經常忙到半夜一兩點是很正常的。這樣的日子雖然很累,但是也很充實。如今回頭看,總會感慨一句如果還能回去之類的話,但時光易逝,是再也回不去了的。
就這樣兢兢業業了一年多,2013年剛開始,國家銀行貸款政策出現了調整,全線收緊。各大小銀行紛紛抽貸,集團本身很多項目都是靠銀行貸款來支撐,如此一來,集團立即麵臨前所未有的資金壓力,那段時間,老板明顯憔悴了很多。做為他身邊的助理,我也能很直接的感受到那股空前的壓力,每天來跟老板談事的客人十個裏麵有八個都是跟資金相關的。集團上下都彌漫著一股隨時崩盤的氛圍。
2013年6月初,一家商業銀行的貸款6月底到期需要還貸,規模10多億。當時銀行裏領導當著麵保證,6月底之前還進去,7月初再放出來給集團。這種貸款過橋的事情之前一直都有操作,當時覺得沒多大風險,銀行領導都承諾了不是嗎?當然,這種承諾也隻是口頭的。
於是集團從民間借貸籌了這筆錢,最高的利息都到了1毛。這是什麼概念?也就是10%的月息,1個億就是每月就是1千萬的利息。當時都以為還進去再放出來,也就是民間借貸所謂的銀行倒貸業務。我們很多要的還是按天計算利息的資金,每天最低的都要千分之三,意味著10個億每天利息至少就是300萬元。但當時那種情況下,銀行那裏是千萬不能逾期的。於是,老板還是用了民間的這筆錢去填補銀行的到期貸款。
在這裏我必須要說一句,銀行有時就是一個王八蛋。這應該是很多企業主或者金融業人士的一個共識。說法雖然有些片麵,但是的確很多時候銀行扮演的角色會讓人恨之入骨。很多企業主如同電視劇裏的小角色,第一集出場便死了,銀行這個大反派卻能活到最後一集。
當時集團籌集資金還了貸款,七月份銀行傳來十分明確的消息,由於政策調整,不再發放任何貸款。集團一下子背負了十幾億的高息民間借貸,資金鏈斷裂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與此同時,其他銀行為了盡量減少不良貸款的風險,紛紛開始核查集團貸款。沒到一個月,集團立即成為各銀行眼裏最急於剝離的合作夥伴,到期的必須還,沒到期的必須出示各種函、文件等來證明還款能力。
集團死撐到2013年底,已經債台高築了。12月底老板選擇了跑路,於是,我失業了。
其實我懼怕的不是失業,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再找一份工作是不難的。如果銀行不抽貸,資金鏈不斷,集團這個平台的可能性很大,有的是讓我施展拳腳的地方。可惜,還是撐不過這一關。人懼怕的就是時運不濟,空有一身功夫卻施展不出來的那種鬱悶。
盡管如此,這一年我靠著陽光收入和一些灰色收入還是攢下了六萬塊錢。過年回去的時候,兒子跟我睡。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著後,自己毫無睡意爬起來站在窗邊發呆。回頭看見月光照著兒子稚嫩的臉龐,一刹那,淚水滾落了下來。進到洗手間裏捂著嘴痛哭,生怕家人聽到。那種感覺太難受,並且一來就來了,毫無防備就擊中你最痛的點,極痛極痛的撩撥你最脆弱的神經。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到對不起兒子,還是感到命運對自己太殘忍,總之就是一種壓抑在心裏很久的東西突然全湧了出來,讓你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