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興奮的在涼亭裏走了一圈,看著夏侯笑道:“自從天神斷絕了神人之間的通道,我等上古大巫的血脈,就益發淡薄了。當年一名九鼎大巫,可以活上數千年,若是達到了天神之境,就是永生不死的神體。數千年的巫力積存,巫力之強可想而知。而如今,我等九鼎大巫,生命長的不過千年光景,短的數百年就一命嗚呼。通天先生都說了,我們如今的九鼎大巫,比起他以前所見的,那是遠遠不如了。”
夏侯把握住了刑天厄言語中的核心:“所以,通天道人助您脫去輪回之憂?”
刑天厄嘿嘿笑了幾聲,深深的看著夏侯說道:“不僅是我刑天厄,而是我刑天家的直係血親,都有機會從通天先生手中得到延壽丹。雖不能永生不死,但是延長千年壽命卻是輕而易舉。”他微笑道:“多出千年的壽命,別的不說,我刑天家的力量,自然比起其他巫家,要強上許多了。篪虎,你覺得如何?”
夏侯心思急轉,連連點頭:“好,當然好。我雖然是蠻人出身,不懂你們巫家的事情。可是能多活千年,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刑天厄嘿嘿直笑,走到了夏侯麵前,拍了拍夏侯的肩膀,深沉的說道:“如此甚好。你和通天先生門下的煉氣士交好,我們刑天家和他們的聯係,就在你身上了。通天先生,對你可是極其賞識的。我刑天家,自然也不會薄待了你。”
夏侯很坦然的看著刑天厄,隆聲說道:“且不說薄待優待,那刑天大風是我朋友,我自然幫他。我篪虎族人,向來友仇分明。”
刑天厄大樂,他深知南方蠻人的本性,卻也不知道夏侯這憨厚的蠻人麵孔下,卻隱藏了另外一個靈魂。聽到夏侯的話,他很高興的看到這個得到了通天道人賞識,和通天道人門人又有很好關係的篪虎暴龍,還是他們刑天家的友客。
夏侯自身的能力,在刑天厄看來不過如此,但是因為夏侯身上所發生的一連串稀奇古怪的事情,這些事情湊在一起,刑天厄愕然發現,夏侯已經變成了一個對他刑天家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不說通天道人對夏侯的好感,以及夏侯已經被收錄為通天道人記名徒弟的事情,就說送給夏侯蚩尤骨的那老者,就是刑天厄不敢怠慢的。
種種極其巧合的機緣拚湊在一起,刑天厄這才會在深夜把夏侯叫到自己居所的花園裏來,對他施以合適的不過分的不會讓人反感的優惠,以籠絡夏侯。雖然看起來刑天厄不過是送了一件軟甲給夏侯,可是刑天厄自然安排了後手,以後會讓夏侯明白這件軟甲的價值。這件用真正的黑龍皮所鞣製的軟甲,整個大夏找不出第二件來,刑天厄自然會在恰當的時刻安排一個恰當的人,讓夏侯明白這軟甲是如何珍奇的一件寶物。
一陣的籠絡和試探後,刑天厄很開心的看到夏侯果然是刑天大風的忠心耿耿的友客。他不由得在心裏樂道:“蠻人的性子果然如此,給他一點好處,付出一點真心真情,他就可以為你賣命!大風的運氣卻是極好的,居然找到了這個一個奇遇連我都羨慕的小蠻子做友客!妙極,果然是妙極。”
示意夏侯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下,一個侍女靜靜的送了茶湯過來。刑天厄親手給夏侯端了一杯茶,微笑道:“通天先生的事情,我們刑天家自己人知道就好,篪虎你可要注意,人前人後,可不要說漏了風聲。畢竟在大王他們看來,煉氣士不過是一群海外的異端,卻是不了解他們真實的情況的。我們刑天家雖然不怕麻煩,但是也不要故意招惹麻煩,不是麼?”
連連點頭,端起茶湯一飲而盡,夏侯把幾片茶葉放在嘴裏咀嚼了一陣吞下,滿臉憨厚的看著刑天厄:“您說得是。我也明白,這事情不能往外麵亂說。想那相柳家知道了我們和煉氣士之間的關係,肯定會大做文章的。”
夏侯大包大攬的說道:“以後刑天家和道場之間要送什麼消息,就直接讓我去做就行。最多有人說我篪虎暴龍和滄風是朋友,卻不會想到其他的地方去。這樣一來,什麼麻煩都沒有了。就算有人要故意造謠,也要顧慮到您啊。”
刑天厄大喜,夏侯的表現卻不是一個隻有肌肉的蠻人所能有的,夏侯還是有這麼一點機智的麼。刑天厄的興致也就上來了,開始說起今夜把夏侯叫到後麵來的主要目的。
“如此甚好,那閑話也不說了。今晚門口的車隊,你也看到了吧?”刑天厄端起茶湯,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抿著,眼睛從茶盞上方看著夏侯。
夏侯點頭:“看到了。車輪的聲音這麼沉悶,裏麵的東西都很沉重吧?我看到有幾塊路磚都壓出裂縫來了。”
刑天厄輕輕的唔了一聲,放下茶盞說道:“沒錯,裏麵的東西是很沉。是我命人從族地的工房調集的一批上好的巫甲和兵器,裏麵使用了大量的稀有材料,防禦力比起王庭暗司下的大王親軍的軍械,還要強上三倍左右。這批兵器和鎧甲,是用來裝備大風他們的親軍的。”
“親軍?”夏侯看了刑天厄一眼,突然醒悟到:“大軍現在就要出發麼?”
刑天厄點點頭,手指頭在桌麵上敲打了一陣,笑道:“大風是我的直係長孫,若無意外,以後刑天家就是他的。他,以及其他那些巫家的子弟在安邑相互攻擊,那都是我們故意的安排。甚至大風被相柳柔那娃娃欺壓了好幾年,也是我們授意的。沒經曆過風雨、挫折的年輕人,以後如何執掌一個巫家?”
夏侯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聽刑天厄說話。
刑天厄淡淡的說道:“我們每一代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先在安邑城內讓他們相互鬥一陣,決出一個最有能力的後人,以後他們那一代王庭,就歸他說話了,這是安邑的規矩。而對外麼,我們對海人數千年的戰爭,就是另外一個鍛煉他們的場所。”
刑天厄看了夏侯一眼,突然笑道:“你在熊營也住過幾天,感覺如何?”
夏侯沉默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差,非常的差。我實在無法想到,大夏最精銳的軍隊,新軍營居然是那種模樣的。那些新軍,說實在的,站的隊伍還沒有我的族人整齊。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刑天厄大笑:“說得好,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僅是新軍營,就連大風他們的黑厴軍、玄彪軍,真正的精英老戰士,在我們把軍權交給他們的時候,都已經抽調去其他的軍裏了。大風他們如今統轄的,不過是一批打了幾次小仗,甚至還沒有沾染太多血腥的娃娃。”
刑天厄看著夏侯,語氣有點陰冷的說道:“這些娃娃上了戰場,麵對海人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隻能是一敗塗地,死傷慘重。”
夏侯不被刑天厄語氣所動,隻是看著刑天厄問他:“為何如此?想來家主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刑天厄很無奈的聳聳肩膀:“不是我的理由,是我們祖宗的理由,我們祖先留下的規矩就是這樣。隻有在戰場上大敗過,受到那種剜心劇痛的子弟,才能真正的成熟起來。他們必須見過因為自己的過錯而死傷數十萬人的景象,他們以後作出各種決定時,才會更加的謹慎周密,不會出錯。”
他看著夏侯,歎息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懂,但是,像大風他們這樣的巫家子弟,如果自幼一帆風順,一點挫折都沒有的話,等他們最後掌握大夏的權力了,並不是一件好事。”
“當年我第一次和海人交戰前,率領長輩安排給我的那一批新軍和九州左近的幾個小國打了好幾場仗,我大獲全勝,無一敗績,斬首數十萬。那時的我意氣風發,揚揚得意不可一世,自以為天下除了那時的大王和家主,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刑天厄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嘿嘿冷笑道:“結果和海人一場大戰下來,我屬下新軍被屠殺了七成!大敗虧輸,就連我都被海人的一種奇怪的武器重傷,我這才清醒過來。”
刑天厄淡淡的說道:“以數十萬人的血肉,能夠換來一個清醒能幹不驕不躁甚至有點心思莫測的家主,是很合算的事情。篪虎你以為如何?”
夏侯看著刑天厄,點頭認可他的話:“這和我族人在山林中一樣,最好的獵手總是要被猛獸抓過、咬過,看到自己的同伴被猛獸殺死過,如果他能撐過來,才會成為最好的獵人。”
刑天厄大笑鼓掌:“中啊,你說得恰當至極。又好像那大風生於海上,剛出生的大風總是被父母逼迫去和那些海怪精怪死拚,隻有最終活下來的大風,才能翱翔於數萬裏的高空,俯瞰整個大地。我把長孫起名刑天大風,就是這個意思了。”
夏侯默然,過了一陣後才問刑天厄:“那,家主把這話說給我聽是為何?”
刑天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這些,同樣也是安邑的規矩。後人們出戰前,長輩總要從他們的友客中挑選一個能幹可靠的人,把這些重複過無數次的話向他們述說一遍。”
他看著夏侯,沉聲說道:“現在大風、玄蛭他們身邊,真正能幹的人,隻有你一個。而且你連遭奇遇,乃是福大命大之人,這事情也就隻能交給你了。大風、玄蛭上了戰場,身邊會有三千親衛,所用的就是這次調來的最強的鎧甲和兵器。你就是那三千親衛的首領。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把他們活著帶回來就行。”
刑天厄的語氣中有了幾絲肅殺的意味:“隻要大風他們不死,那些新軍,就算是你統轄的親衛,死傷再多也不可惜。”他冷冷的說道:“我們不會在他們身邊安排強大的巫做保鏢,我們必需要讓他們真正的認識到什麼是屍山血海,什麼是絕望,什麼是恐懼。隻有真正在沒有任何後援的情況下讓他們直視這一切,他們才會成為合格的繼承人。”
夏侯沉默了一陣,仔細的想了半天,這才問刑天厄:“如果他們撐不過去,就此廢掉了,豈不是損失麼?”
刑天厄大樂,看著夏侯樂道:“我們精挑細選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垮掉?如果是真正垮掉了,我們各家的直係血親這麼多,再挑選幾個來重新培養,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