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八年正月慈寧宮中。
宮人們都屏息凝神,悄自忙著手中的活計,隻是耳朵卻都不由自主的支楞著,唯恐漏聽了什麼,錯過這千百年來的稀罕事。
暖閣中,太後拉著一名蒙古少女的手,慈愛而無奈的勸說著;“皇帝雖說也在鬧脾氣,可他畢竟是你表弟,我又是你的親姑姑,咱們身上可都留著博爾濟吉特的血呢;再者說,這後宮滿蒙漢的妃嬪中,論起親近、論起尊貴,誰又能越過你去呢?”
少女隻是低著頭,緊咬嘴唇,倔強的不肯吭聲。
孝莊歎了一口氣,繼續勸道:“你這孩子,便是這般倔強,卻沒想過你我皆是科爾沁的公主,博爾濟吉特氏家族的女兒,這是我一生都逃不掉的命,也是你的命。”
聽到這樣的話,少女驀地抬頭,回道““太後姑姑,您在這漢人的地界上呆的久了,您擁有的多了,失去的多了,便開始尋著理由,總想著為這些得失,找一個合理的借口。可是,我孟古青不在意失去,也不害怕失去,所以我信奉的卻是萬般由我不由命的道理。”
這樣的搶白,這樣的直接,孝莊卻沒有生氣,隻是深深訝異於自己這個侄女如此直指人心的剖析。
看到太後的反應,孟古青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她,繼續道“姑姑,現在因我是科爾沁的公主,便給我這般榮耀,可是您和父王有沒有想過,他日,皇上對我的厭棄,許就是因為我是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呢!”
太後慍怒,斥道:“真是滿嘴胡沁!還沒有承寵,便在這紅口白牙的詛咒自己被厭棄,世上哪有你這般的道理。”
“可是,有承寵,便有失寵,姑姑不也是打那日夜等待的永福宮中出來的嗎?怎麼如今卻要您的親侄女把那段日子再一步一步的走一遍呢……”孟古青的話還沒有說完,卻已被孝莊擲出的茶盞碎地的聲音打斷。
“真是越說越渾,你父王這些年到底是怎樣教導的你!女兒家那麼多的技藝你不學,偏去讀那南蠻子的書,如今,便在這裏渾話連篇,真是放肆!”
孝莊的震怒,卻並沒有讓孟古青停下來,而是繼續道:“姑姑,今日孟古青的話,雖是難聽,卻是句句忠言。在咱們草原上,雕兒比人還多;可是您再看看這裏,人比那天上的星星還多,比米還多,難保有一日皇上不會厭棄了我,到時,姑姑您又該如何自處,我又怎麼能讓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早兒前,你父王說你頑劣,難以管教,我還並不相信,今日看來,你果然是個難馴的野馬駒子。可是我偏偏要馴一馴你這性子,皇帝,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聽了這番話,孟古青卻是跪了下來叩首道:“多謝太後姑姑抬愛,您要這麼說,我也沒得可說了,您不過是要給皇上表弟娶回一個科爾沁來,而博爾濟吉特氏也不過是要掙一個一門三後的榮寵,各取所需,侄女無從置喙。隻是,侄女今兒要替他日嫁進坤寧宮的排位多給您叩幾個頭了?”
“好啊,好啊,一個寧死不娶的皇上,一個打死不嫁的皇後,真是個個都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