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子,想喝酒的時候找不到人來陪,不想喝的時候卻被一杯一杯的灌。陳衝盡管嚴正聲明自己大後還要比賽,但孔傑拎著一個空酒瓶子走過來:“你看到這是什麼了?”
“這是什麼?”陳衝不是很明白。
“藤原楓自己喝了一瓶。”孔傑三聲長笑,“來吧英雄。”
陳衝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酒店房間的,甚至也想不起來他是怎麼從那個宴會廳走出來的。他在那最後有的記憶,就是被王語詩扶著一路跑到廁所吐了個稀裏嘩啦,接下來的一切就都想不起來了。
再然後當他感覺到惡心腹脹並且想繼續嘔吐的時候,他才睜開眼睛,看到一片黑暗。
他躺在床上1分鍾之後,混沌的大腦才算是清醒了過來,也終於想起來現在這個地方似乎是自己的房間……似乎是。
不過月的北京,有這麼香氣撲鼻麼?陳衝搖了搖一陣一陣抽痛的腦袋,歎了口氣從床上爬起來晃晃悠悠的一路跑到廁所,把昨晚上沒吐幹淨的酒精再一次傾瀉出來。
肚子很難受。陳衝抹了抹嘴巴背靠著門坐在廁所門口,閉上眼睛喘著粗氣用力呼吸,想把已經滲透進血液的酒通過肺泡都喘出來。
稍稍過了一兩分鍾,一股頂著心髒的力量讓他又回到了馬桶上,胃口拚命的抽搐著把肝不能解去的酒精混著胃液和膽汁一起嘔出來。過電流一樣的痛苦,順著他的胃向著四肢百骸衝擊著,讓他的手腳忍不住開始有些抽搐,手指幾乎在扭曲的抓著水台和衝水器。
他的大腦在這股酒精的力量的衝擊下再一次恍惚了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
“你沒事吧?”一個淡淡的,卻充滿了關心和溫暖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隨著這個聲音過來的,還有一杯清水,“漱漱口吧。”
“謝謝。”閉著眼睛還在緩和剛才那陣抽痛的陳衝摸索著從一個溫軟的手上接過來一個水杯,含一口漱口吐掉,然後就這麼靠在牆上坐著無力的揮揮手,“我沒事……”
“周睿羊那幫人真是,怎麼能讓你喝這麼多。”還是那個柔柔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著。而這時候,一陣暖意輕輕覆蓋在陳衝的臉上,讓他覺得很舒服,不由自主的向著那個溫暖的方向湊了湊。
“你啊……”輕聲的歎息,讓陳衝徹底忘了一切,把自己的身體揉進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並輕輕的哭了起來:“我很冷……”
“沒關係,沒關係……”一雙臂膀將陳衝摟緊,“不冷了,不冷了……”
“我很怕……很冷……”陳衝閉著的雙眼下,一道淚光緩緩的流出,打濕了那個人的胸膛,“我很冷……很怕……”
“別怕,別怕,有我在呢……”那個聲音的主人更加用力的摟著陳衝低聲的安慰著,“有我呢。”
“沒有人和我話……在韓國,沒有人願意跟一個中國來的棋手話……”陳衝突然忍不住想要話的**,低聲急而語無倫次的,“三年,整整三年,能夠和我在一起聊話的,隻有老頭,隻有金載垣和金善雅……”
那雙手臂突然僵硬了一下,但隨即又緩和了下來:“我不是也在和你話麼?”
“隻是你們在……”陳衝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淌著,雙手痙攣的抓緊著,“安告訴我,中國人滾出去!李世石告訴我,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樸永訓我們不接受一個來混飯的人……我能夠走到這一步,現在是名人,我容易麼?我容易麼!?我容易麼!”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喊了出來,“我容易麼?民族對立……我現在才知道和洛為什麼仇視外國人……最簡單的民族對立和生存權!他們就是認為我搶了韓國人的生存空間!所以……”他的聲音逐漸的緩和了下來,幾乎隻是在喃喃自語,“我被絕大多數人孤立,到棋院裏沒有人肯和我下棋研究,比賽的時候永遠坐在最不受關注的角落,攝像機永遠都不會照到我的臉上。那次,一個什麼比賽,明明是我贏了,但報紙上的照片卻是我的對手在正麵,我隻有一個背影!中國容不下我,韓國也不容下我,我隻是想下棋……這個要求很難麼?!”
“我知道,你很孤獨……”那雙手臂緊緊的摟住陳衝,“咱們都是一樣的人。”
“金善雅,有她的朋友們。梁靜文,是後,萬眾敬仰。王語詩,有她的叔叔們。”陳衝並不知道自己被抱在誰的懷裏,喃喃地,“可我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老頭,但他現在也快死了!”他終於忍不住痛哭了出來,“梁靜文每次都告訴我很好很好,但我知道老頭現在快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因為別的什麼而就這麼關懷我的人!要死了!一個就像我爹媽一樣毫不在意一切去關心我的人要死了!而我還要在這裏下他媽的圍棋!”他用力把頭撞向身後的牆壁,一下一下似乎這樣就能泄出他這三年來的痛苦和鬱悶。
“別這樣!”那雙手臂死死的摟住了他的頭,一個略帶哽咽的聲音低低的,“你還有我,還有我,我會關心你,關懷你,疼你,愛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真的麼?”陳衝安靜了下來,把頭緩緩靠在那個肩膀上,聲音越來越沉緩下來,“真的麼……”
“真的。”那個聲音,陳衝已經聽不到了,卻還在輕輕地著,“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