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後悔的感情,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之內達到了頂峰。
倒不是說安誌學對他吹胡子瞪眼,挑刺道:“你怎麼來了?你懂個屁!”,那樣的話安瑞和正好掉頭就走,連句話都懶得說。
今天安誌學的心情非常好,大概是麵對著一群青年俊傑,自己都覺得心態年輕了不少,穿著簡單的一件白襯衣,挽著袖子,下麵是灰色長褲,腳下不合時宜地踩著球鞋,簡直像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下班之後會騎著共享單車慢悠悠回家的那種。
他接到秘書的通稟,並沒有讓安瑞和在自己辦公室裏等待,反而推開會議室的門,一路笑嗬嗬地迎接了出來,驚掉了旁觀者一地的眼球,看到兒子,遠遠就張開雙臂做擁抱狀,打趣道:“怎麼了?太子爺今天微服私訪?”
安瑞和扯動臉皮,被動地讓他抱了一下,木然地說:“爸,這個笑話一點不好笑。”
一邊的司機趕緊解釋:“太太說今天……”
“行了行了。”安誌學一聽就知道又是自己老婆搞出來的事,不在意地揮手打斷,“兒子送到我這裏就沒你事了,回去告訴她放心,晚上我們回去吃飯,去吧。”
“哎哎!”司機終於完成任務,歡天喜地地走了。
安誌學一手攬住兒子的肩膀,在肩頭拍了拍,笑著說:“不管為什麼來的,既然來了,正好,進來聽一聽。”
安瑞和哼了一聲,把視線轉開:“先說好啊,我可是什麼都聽不懂的,到時候別問我‘這個怎麼看?’‘那個你覺得有前景嗎?’,想考我?沒門。”
“不考不考,放心吧,就聽聽,啊?其實有些項目挺有意思的,博采眾長嘛,都是年輕人,腦子活,七嘴八舌的,沒準哪個點就說對了。”安誌學笑嗬嗬地說,“你就當是跟同齡人多交流交流,沒什麼壞處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安瑞和也覺得自己再別扭下去簡直是忤逆不孝,他清清嗓子,免為其難地說:“不考我就行,我這種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也不能跟你麾下那些青年才俊比。”
安誌學親熱地帶著他走進了會議室,這裏分為好幾間,外麵是留給大家透氣私聊,或者心無旁騖做準備工作的地方,中間是討論用的大房間,剛才還在放PPT,現在燈光大亮,發言者站在台前,雖然做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還跟前排的人開著玩笑,但安瑞和進來的時候,注意觀察的他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向這邊看了過來,眼神還是有點慌張了。
“沒事。”安誌學淡定地笑著說,“有個不速之客,等下我們就繼續。”
嘴上說的是‘不速之客’,態度卻意外的客氣,幾乎可以說是愛護了,親自把安瑞和引到第一排的側麵坐下,安瑞和不由分說地拒絕了,大步向後走去。
開玩笑,他大學裏聽課都不會坐在第一排當靶子呢。
安瑞和選中中後排的一個空位坐下,四周都沒有人,他伸長了雙腿,雙手插在兜裏,下巴一沉,一臉的漫不經心。
台上的發言者暗地裏咬了咬牙,臉上卻還帶著謙虛的笑容問:“安總,可以繼續了嗎?”
“好的。”安誌學坐回原位,風度翩翩地點頭示意,他精神一振,吸了一口氣,決定把自己剛才被打斷的解說以更飽滿的精神態度,更好的表現出來,卻看見安誌學突然又站了起來,向後麵問了一句:“瑞和啊,要喝點什麼嗎?咖啡好不好?”
安瑞和開始吃驚,繼則羞惱,在心裏暗罵了一句:“老狐狸!明晃晃的打擊報複!”,卻也不得不提高聲音回答:“不用了,爸,讓這位先生繼續吧,別耽誤大家時間了。”
這一問一答,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這位年輕‘不速之客’的身份:和集團同名的,和腳下這棟大廈也同名的,安誌學的寶貝獨生兒子,千億身家唯一合法繼承人,安瑞和!
能坐到這裏的,即使在這個年齡,也都絕非等閑之輩,見過世麵的,即使如此,借著燈光滅掉的黑暗,也有不少視線明裏暗裏向安瑞和投來,讓他如坐針氈。
早知道就不該來的!安誌學這個老狐狸,怎麼可能給自己好果子吃!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安瑞和心裏狂罵了一陣,把下巴抵在衣領上,眯著眼睛,打算把這什麼青年創業論壇當成催眠曲,先睡它一覺再說,反正今天所有的發言在他看來都沒什麼意義。
他還真模模糊糊地沉入了半睡眠過程中,但睡得並不沉,時不時地被驚醒一下,朦朧中可以感受到,剛才那個被打斷兩次的倒黴蛋兒下去了,又換上一個人,討論的似乎是外資醫療相關,又換上一個人……
直到有一個人的發言似乎引起了一陣笑聲,他才被驚動得稍微清醒了一點,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看著前麵的動靜。
這次的發言者是一個中等個子的男青年,典型的IT碼農打扮,藍綠色格子襯衫,一截下擺還從褲子裏拉了出來垂在外麵,他漲紅了臉,一再強調道:“我這個設計,絕非普通的中央物業係統,而是綜合了所有大廈所需要的服務要求,做出來的一個新型的計算機係統,如果采用的話,那麼未來像這樣一棟大廈,將不需要任何物業管理人員,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由電腦處理,包括辦公器材的調用,設施的安排,打個比方,甚至它會智能到看到你晚上加班,會自動給你叫外賣,臨走的時候會替你安排出租車,你進電梯不用按鈕,它會主動把你送到你習慣去的樓層,所有的一切都是符合你行為規範的,是真正的大廈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