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誴和奕譞還有惠親王也趕來了,東暖閣裏頭亂哄哄的站著一幫人。懿貴妃攥著絹子站在門口,看著東邊,焦急道:“怎麼還沒有消息。”
等到快天黑的時候,皇帝終於睜開了眼睛,虛弱的喊道:“水,朕要喝水。”
眾人大喜,肅順催促太監道:“還不快給皇上用茶。”
皇帝喝了幾口茶,又用了禦膳房送來的蝦仁粥,精神好了一些,對眾人道:“把大阿哥,皇後,懿貴妃,都叫來吧。”
眾臣臉上寫滿了疑惑,皇後貴妃豈能和外臣共處一室?肅順心想,八成皇帝給那兩個女子留了什麼,讓她們兩個可以幹預朝政,以此來限製眾臣。
皇後,懿貴妃拉著大阿哥進了東暖閣。大阿哥見到地上跪了那麼人,自己印象中那個白淨俊秀的皇阿瑪如今臉色發青,身形消瘦。大阿哥嚇得往懿貴妃身邊靠了靠,懿貴妃推著大阿哥往皇帝病榻前走。
“您兒子在這兒呢。”懿貴妃跪下後,冷不丁地冒出來這麼一句。
皇帝知道懿貴妃話中所指,點點頭,一字一頓道:“如今情形,應先定宗社大計,傳朕旨意立大阿哥為皇太子。”
“大阿哥年紀還小,朕再委派幾個人,輔弼大阿哥。”皇帝說完,靜靜地看著跪著和站著的眾人
肅順緊張的不敢喘氣,他知道,這是極為要緊的時刻。所以他豎起耳朵,用心聽著,務必要聽清楚每一個字。
皇帝念到:“載垣,端華,肅順,焦佑瀛,穆蔭,匡源,杜翰。另外,朕還想派一位宗親來輔佐。”
懿貴妃和肅順都猜測著,大概是奕訢吧!肅順不由得心中一慌,這要是真把奕訢任命了,後麵的事兒就難了。
然而皇帝轉向六額駙景壽道:“說起來你也是大阿哥的六姑父,以後你就多多照應著點吧。”
六額駙,怎麼會是六額駙?懿貴妃皺了一下眉頭,倒不是因為她對六額駙景壽有什麼意見,其實她對六額駙印象還不錯。景壽是個老好人,大阿哥開學以來也都是由他負責監管,可老好人的身上都有的毛病就是立場不堅定。按理說,景壽是奕訢同母姐姐的夫婿,應當幫著奕訢那派說話才是,可景壽兩麵迎合,從不得罪肅順。他對肅順根本起不到牽製的作用。
與懿貴妃的焦慮不同,肅順則喜出望外,八個顧命大臣裏頭有六人都是肅順一黨。景壽不會為難旁人,匡源也起不了什麼風浪,這下真的大權在握了。
八人互相相視一眼,由肅順起頭表態道:“臣(奴才)定當盡心輔佐皇太子,竭盡犬馬以報皇恩浩蕩。”
皇帝拉過大阿哥的手,用著慈愛而又充滿歉意的眼睛看著兒子。自己把這破爛的江山,和一堆的爛賬甩手給了這個六歲的稚童。皇帝多少都覺得有點對不住自己的兒子。
“好孩子,快去給八位顧命大臣作個揖吧。”這句話裏充滿了無奈,在場的人無疑不覺得感動。一向鐵石心腸的肅順也紅了眼眶,皇帝把裏子麵子都給足了,為了就是希望眾人能夠團結一心,應對這混亂的時局。
大阿哥行完禮後,皇帝又對在場的所有人道:“你們都聽好了,朕還要留一道口諭給你們。皇後身份尊貴,今後有何大事,還需詢問皇後意見。若是有任何人對皇後不敬,皇後有權任意處置。”
皇後心中千種感慨湧了上來,自打十五歲進宮以來,就備受皇帝恩寵。幾個月就從嬪升做貴妃封為皇後。雖然後來寵妃眾多,但皇帝也是時時刻刻敬她,信她,護她。如今,這個男人就要撒手人寰,她一個弱女子,又怎承擔這千斤重任。
“肅順,你聽到了沒有?”皇帝又轉向一邊道,“懿貴妃,你聽到了沒有。”
懿貴妃難得和肅順心意相通,異口同聲道:“奴才謹遵皇上旨意,尊敬皇後。”
“皇後和懿貴妃留下,其他人都跪安吧。”皇帝把眾臣轟走,大阿哥也被太監帶著離開,寢室裏隻留下三人。
“貞兒,玉蘭。我對不起你們,你們還這麼年輕。”皇帝自己擦起了眼淚。
懿貴妃握著皇帝的手道:“皇上沒有對不起咱們,皇上是這世上最好的夫君。”說罷,滾燙的眼淚沿著懿貴妃的臉頰滑下,低落到了皇帝的手上。
“玉蘭,再給朕唱一次《玉簪記》吧。”皇帝紅著眼睛,對皇後道,“還記得那年乞巧節嗎?”
皇後含淚,勉強笑著說:“記得,是玉蘭的歌聲,吸引了咱們。”
“那奴才再給皇上皇後唱一次,”懿貴妃用絹子抹了一下眼淚,“月明雲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落紅。”
皇帝聽著懿貴妃的曲兒聲,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太平”的日子,又看到了當年機靈而又漂亮的玉蘭。唱著唱著,懿貴妃的聲音就停住了,她早已經不記得後麵的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