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上次寶鈔之事,是肅順刻意構陷,他居心叵測,預置六爺於死地,本宮幾番周旋才勸皇上打消疑慮。並且肅順在宮中安插眼線,將本宮與六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還在皇上麵前上眼藥,說是要趁著換約之時與英法兩國毀約再戰。還望六爺想法子阻止此事。”
信上全是大白話,並將“欲”寫成了“預”。奕訢看完後,抬起頭問奕譞道:“這信上的事兒你都知道嗎?”
“我福晉跟我說,好像是肅順構陷六哥,是懿貴妃在旁相助解圍的。”
“我說的是毀約再戰的事情。”奕訢對懿貴妃有意拉攏的事情心知肚明,不過他也的確感謝懿貴妃保舉自己出山,又幫著自己解圍。但是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懿貴妃今日能幫他,來日自己必得回報。奕訢不清楚懿貴妃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所以對著懿貴妃的示好,態度一直曖昧不明。
“這我就不知道了,”奕譞回想了一下,驚訝道,“怪不得合約簽訂後,天津的守衛反而越增越多,防禦的工事也日漸加強。”
“這要是當時義正言辭拒絕簽約,直接宣戰,上下一心的也成啊,”奕訢又氣又急,嚷嚷道,“可這先嚷嚷著要議和,議和成了又要打,朝令夕改,到底是幾個意思。”
奕譞聽出來奕訢所指並非肅順,而是戰和不定的皇帝。桂良等人費勁口舌談下來的合約,都已經簽了字了,皇帝卻開始耍賴皮了。把外交當作兒戲,把戰爭當作賭氣,也難怪奕訢氣個不停。
奕譞關心地問道:“六哥,那您看這事該怎麼辦。”
“噢,”奕訢回過神來,對奕譞道,“還得你福晉再進宮一趟,告訴懿貴妃,多謝她幾次幫忙,深明大義。以後還有什麼消息,還得麻煩她帶個話。”奕訢這麼說,算是接受了懿貴妃的拉攏了,叔嫂二人就在內憂外患時候,第一次建立了聯係。
過了幾日,婉貞又找了個借口,進宮向皇後請安。皇後對婉貞也頗有好感,知她姐妹情深,也讓她去懿貴妃處問好。懿貴妃從婉貞口中得知了恭親王的話後,欣喜萬分,費了那麼久的功夫,總算將奕訢拉攏過來了,以後在立儲之事上,可多了一個舉足輕重的幫手。
就在二人聯手後沒幾天,皇帝就單獨麵見了奕訢,不為別的,就為了這換約的事情。
“朕之前就跟你老丈人桂良說過,現在朕再跟你強調一遍,”皇帝用帕子掩著嘴咳嗽了兩下,“進京換約若能阻止最為妥當,若是洋人不肯,那就按照咱們的規矩來辦。”
“第一、由海口入京,第二、所帶之人不得超過十個,第三、不能攜帶軍械火器,進京之後,按照乾隆年間外國進京之例,不得坐轎,不得擺隊,換約之後,即可離京,聽到沒有。”
奕訢抬起頭,說道:“要是洋人不肯,那應當如何。”
“若是不肯,”皇帝咬牙道,“咱們就不準他們進京。”
“如今已經簽訂合約,不可毀約再起戰火啊,”奕訢勸皇帝道,“若是生出事端,再想要和談,恐怕就難了。”
“跟一群強盜談什麼道理,”皇帝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之前洋人兵臨城下的時候哭哭啼啼像個柔弱女人,如今洋人已走,又開始裝成血性漢子,“要是敢做出有損我大清國體的舉動,咱們就再打。”賠款的事情不計較,偏偏在禮節上麵死心眼。皇帝的避重就輕之舉,讓奕訢也覺得不妥,可也無可奈何。畢竟禮數的事情,皇帝也是按照“祖宗家法”來的,“有理有據”。
奕訢從勤政殿退出,出門正好遇見軍機大臣文祥,文祥與桂良素來有些交情,奕訢對他也算客氣。這文祥姓瓜爾佳,進士出身,也為官多年了,前些年因為發匪北上而修築防禦工事的時候才被皇帝重視,這幾年升遷頗快,連肅順看他都有些眼紅。
文祥見奕訢麵有難色,上前小聲道:“可是皇上因為合約之事發火。”
奕訢掃了一眼周圍,低聲答道:“是也不是,的確是因為合約之事,不過是對於換約的禮數提了些苛刻的要求。”
文祥道:“原來又是禮數問題。這換約迫在眉睫,六王爺打算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奕訢搖了搖頭,“但願洋人都能答應這些禮數條件,這樣我也好向皇上交代了。”
“怕就怕洋人以勝利者的姿態來遞交國書,”文祥還是有些見識的,“怎麼肯以使臣進貢的方式來京。”
“唉,”奕訢歎了口氣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問題。”
兩人說話間,卻見到肅順已經走到身前。肅順一臉得意地看著奕訢和文祥,心中暗自盤算著,等到時候擊退洋夷,看你們這些主和的“懦夫”該如何自處。
奕訢遠遠的跟肅順點頭示意,然後扭頭離開。懿貴妃所言非虛,想要阻止肅順,隻有讓洋人乖乖聽話。想到這裏,奕訢不禁捏了把汗,這可不是他的能力所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