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非走時,那封信並沒有帶走。小月想了想,輕笑了一聲,拿起信紙來看,信上隻有四個字,沈雲何死。
沈府,張掛著白布粗麻,跪在靈堂前的邵琪敬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一樣。忽然,門口的小廝唱和道:“心理谘詢管理所,莫言非前來吊唁。”
小月放下信箋,拿起桌上尚未收拾白帛往下看了起來。
林顏芝如願的嫁給了邵琪敬。是林氏出的麵。林氏一把鼻涕一把淚,低聲下四的跟沈雲何說自己的身子怕是撐不了幾年,臨死之前隻想抱個孫子,又說林顏芝是從小說給邵琪敬的,若非家道中落兩家也不會退親。沈雲何聽了之後久久沒有回應,林氏本以為她這是不同意,也對,入贅的夫婿納妾談何容易?娘家養著一個夫婿不要緊,還要養妾室麼?林氏歎了口氣,想著媳婦做的如此周到,自己還要求這麼多,真是得寸進尺了。剛想離去的時候,卻被沈雲何拉住,回頭看著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點了點頭。然後便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納妾那日,林顏芝被人從後門抬進來,一身青布衣裳繡著黑花的打扮,不施粉黛,不插珠花,標準的妾室入門的妝扮。敬茶的時候,沈雲何愈發纖細的素手並沒有遞出紅包,而是官府的一張公文,公文上寫茲揚州沈氏,收義妹林氏入沈府,改林氏姓氏為沈,特此備案。還蓋了揚州知府的公章。
林氏見到公文泣涕齊下。有了這紙公文,邵琪敬便不是在入贅家裏養小妾,而是再娶沈家女兒,這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靈堂前,已經改名為沈顏芝的沈氏驚恐的看著從天而降的莫言非,身邊的孩子長著畸形的額頭,將口水擦滿了她的衣袖。
自此沈雲何纏綿病榻,偶爾能起身也是吹吹風便病到,邵琪敬每每想見她,同她親近,也都被婉拒了。次年鄉試前夕,沈顏芝有孕。鄉試那日,沈雲何難得出現,給他織了雙桂花的襪子,做了雙青雲紋的鞋。涼香一邊遞給邵琪敬,一邊說著:“這些都是小姐早前就準備好了的,是同……是同小少爺的衣服一起做好的……”忽然那些失子的痛楚湧將上來,邵琪敬當著沈顏芝的麵一把抱住沈雲何,聲音沙啞的說道:“雲何,等我回來,等我回來我們再要個孩子吧?”沈顏芝的指甲直插進了掌心中。
“邵大人,別來無恙。”
莫言非把香插在香爐中說道。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這個男人一眼,隻一直看著沈雲何的牌位,上麵藍底金字隸書寫著沈門沈重山之女雲何靈位。
“自己的妻子死後不能葬進祖墳是什麼感覺?”莫言非忽然說道,邵琪敬額頭上的青筋一下子暴起,還沒等發作,便看著莫言非轉過頭來說道:“哦,忘記了,邵大人死後也是要葬進沈家祖墳的。”
這一句話直接把邵琪敬扔進黑暗的深淵裏,無力感從四麵八方湧將上來。莫言非信步走到沈顏芝麵前,聲音清冷的像是秋天的水:“即便邵大人身為通判,也不能免俗,畢竟是入贅女婿……”說著,蹲在沈顏芝麵前,伸手調笑她懷裏額頭居然扁回去的畸形兒。沈顏芝渾身發抖的抱著孩子,可那孩子卻好像很歡喜的樣子伸出雙手去,想讓莫言非抱。
“這孩子姓什麼?是姓邵,還是沈?”
小月接著往下看,白帛上這樣寫著……
十月之後,沈顏芝產下一子,天生畸形,額頭不同於常人,是扁回去的,眉骨和頭蓋骨仍然突出來,看起來十分的怪異,就連孩子的四肢也是扭曲不堪的。大夫來看時,隻說這孩子是可以平安長大,隻是注定是個癡兒,終身不能言語,行走可能也會有困難。剛剛生產完的沈顏芝不顧身體虛弱,拉住大夫的手狂嘶猛喊:“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的孩子怎麼會這樣,我不信!”聞聽此訊的林氏尚在病榻,就此一臥不起,撒手歸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