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見徐市不說話,以為他心中生氣,也有些後悔,小心地道:“徐市,你生氣了?”
徐市趕忙搖頭:“沒有沒有!水柔你罵得對。其實我也覺得那套俗禮太過虛偽,該罵!”心中暗想:“笑話,我敢生氣嗎?那不又要被你罵做周人器量狹小,趕不上你們苗人的豪爽大度?”
“徐市,對不起!”默然良久,水柔低著頭,又幽幽說道。
“我沒生氣,真的沒關係!”
“我說的不是這個,”,水柔揚起臉來,認真地看著徐市道:“以前我那般對你,你還在神木山救了我的性命。我們苗人恩怨分明,我怠慢了自己救命恩人,該向你道歉的。隻是我一直放不下臉跟你說。我今晚到竹林裏來,其實也是在想這件事的。”
還沒等徐市答話,又接著說道:“那一日你替我擋在身前,我心裏……好生感激。可是隨後你卻被我害得掉落懸崖。我當時就想,等到找到你的屍骨,我就馬上自殺謝罪。大神保佑,你總算安然歸來。徐市,我如今欠了你兩條性命,你讓我……怎麼才能償還?”
少女低聲款款,但是無比堅定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徐市聽著,腦海浮現的卻全是相識這幾日來的點點滴滴。初見的冷漠,拿牆上的獵物難為自己的頑皮,極為敏感的自尊,睡覺時一點茅草也沒有的冰冷地麵,還有在去神木山路上對自己這個“書生”表麵冷淡其實不露行跡的關照,遠望廢墟時的柔弱,麵對檮杌時的並肩而立,見到自己安然無恙時的激動啜泣,都和眼前這個勇於認錯不善掩飾的女子結合在一起。
徐市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子。一個肩負的血海深仇,而不得不堅強起來的女子。她雖然箭術高超,性格蠻橫冷漠,你越是了解她,卻越是想把她緊緊摟進懷中,拚卻性命地保護她!
徐市恍然覺得,水柔身上,隱隱竟有另一個人的影子……
怪不得前日看見她哭泣時,自己心中會湧起刹那的溫柔啊!
水柔問完要自己怎樣償還,卻見徐市並不回話,隻是呆呆盯著自己的臉,目光中竟隱有情意,心中驚訝彷徨,又有些歡喜。隻是……“唉!”她輕輕歎了口氣,羞澀地道:“徐市,按我們苗疆的規矩,你救過我的性命,我……我便是你的人了。隻是,我卻不能答應你。對不起,我……我發過誓言的……”
“啊?啊啊?”徐市聽著不對味兒,總算及時反應過來。再慢上片刻,就要變成挾恩圖報的好色小人了!急忙搖頭道:“水柔你誤會了!我沒有什麼意思,也不要報答!還有,我明日就要離開這裏回中原了,這些小事,你以後別放在心裏了!”
水柔雖然微微失望,倒更多是因為不必為難而鬆了口氣。她個性坦率,心中既然決定早晚會想辦法報答徐市,明了心意,此時也就不再多想。心情漸漸輕鬆起來。
看向徐市的眼光越發明亮,笑道:“徐市,我發現你跟其他的周人,真的不同呢。以前我跟著寨子裏的人去楚國城裏換鹽巴,那些人刁鑽刻薄,想盡了辦法壓榨我們。你卻把救命之恩都不當一回事。而且你還有一身厲害的本領。前幾日剛看見你時,我是說不出的厭惡,沒想到周人中也有你這樣的好人呢!”
徐市笑道:“前幾日看見你時,我是說不出的畏懼惶恐,也沒想到能跟你坐在河邊,說說笑笑啊!”
“誰來和你說笑了?我是被你的曲子引來的!”水柔紅了臉,卻又才想起一般拍了拍手道:“徐市,反正明日你就要走了,再給我吹幾段聽聽罷!”
“遵命!”徐市順手又拈起兩片葦葉,吹奏起來。這次的曲調卻是歡快明媚,充滿輕盈快活之意。
水柔拿手打著拍子,輕輕和著曲調。腳下的小河上泛著點點鱗光,這一幅夜色下的畫卷,真是說不出的柔和靜謐。
突然徐市停了下來,側耳傾聽,臉上滿是凝重。水柔剛想張嘴詢問,徐市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噓”了一聲道:“別出聲。寨子外來了很多人,好象帶著殺氣!”
水柔吃驚噤聲。兩人輕手輕腳走到竹林邊山,果然見到一大隊人馬,怕有兩三百人,各執刀槍,悄悄向著清溪峒圍攏上去。
水柔大驚之下,就要起身望寨子跑去送信。徐市拉住她道:“已經來不及了。這群人行蹤詭異,恐怕來意不善。我先跟去看看,你趕快繞路去山上祭壇找長老。”
水柔點頭,輕盈的身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徐市施展起輕身之術,躍在竹梢之上,沒發出一點聲息。隨即疾掠如鳥,尾隨著那一群人馬,向著寨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