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徐市忍不住笑道，“這次石頭你說對了，這個就是兔子的頭骨。”
轉過頭去向水柔戲謔道：“貴族的勇士果然戰績赫赫，前麵那些猛獸就是標誌。不過連小兔子也算進來，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嗬嗬，嗬嗬嗬！”
水柔臉一紅。剛才一時情急卻沒看清，這是自己小時候養的一隻小兔子，後來病死了，自己傷心難過，所以留下頭骨用絲線掛在牆上做紀念，不想成了別人笑柄。
不覺有點羞惱地道：“你，你不要得意！”快步進了裏間，不多時取了一隻木盒出來，道：“我這裏還有一件東西。你能認出來，我，我就認輸！”
“哦？”徐市微笑道，“那你就拿出來看看罷！”
水柔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顯然內裏的物事對她十分金貴。徐市低頭看去，見是一支四寸餘長的青色羽毛。那羽毛通體青透，沒有一點雜色，表麵有一層如玉的光澤不斷流轉。更希奇的是，徐市的臉離著數尺遠，便感覺仿佛有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石頭見羽毛漂亮，伸手便去探摸，哪知道剛沾了一下便大叫一聲縮回手來，連聲道：“好燙啊，燙死我啦！”
水柔連忙蓋上盒子，咯咯一笑道：“活該，誰讓你亂摸？”向著正皺著眉頭苦想的徐市得意地道：“怎麼樣，猜不出來了罷？你不是很了不起麼？”
哪知徐市眼睛一亮，突然朗聲笑道：“我知道了！想不到你竟然有這件東西，想不到世上真有這東西存在！”
水柔不可置信地道：“你認識這支羽毛？我不相信。你定是騙人的！”
徐市並不答話，負手而立，信口吟道：“章莪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這支乃是神鳥畢方的羽毛。”
水柔忍不住問道：“你念的是什麼？我聽不懂。”
徐市微微一笑道：“這是古籍裏麵的記載。意思是章莪山中有一種禽鳥，形狀像一般的鶴，但隻有一隻腳，紅色的斑紋和青色的身子而有一張白嘴巴，名字叫畢方。因為它的叫聲就是畢方畢方，所以才以此為名字。這種鳥是草木精氣化成的神鳥，在哪個地方出現那裏就會發生怪火。”
水柔喃喃道：“畢方？神鳥嗎？長老也不清楚這羽毛的來曆，你怎麼會知道的？”
石頭不住拍手笑道：“小……公子本事大著哩，你們的長老算什麼？”他差點脫口叫出小師兄來，臨出口想起徐市再三叮囑叫公子不許叫師兄，否則不許吃飯。總算及時改了過來。
徐市接口道：“石頭，你這話就錯了。我並沒有什麼大本事，隻不過多看了幾本書而已。咱們華夏之人沒有別的長處，隻好多識些字，多講些禮儀。不似水姑娘他們不用讀書那麼麻煩。若是比起拿著木棒跟野獸拚殺，咱們就差得遠了。水姑娘，你說是不是？”
徐市這話卻甚是惡毒。南疆的小族自古為中原之人所賤視，以蠻夷相稱。華夏族自認為比蠻夷高等，最大的證據便是蠻夷族人不懂禮儀，不識文字。雖然類似苗族這樣的大族也有些許文字流傳，但是都是族中長老祭祀才能繼承。因此這些小族麵對中原人其實骨子裏也滿含自卑，對中原的禮儀文字既渴求，又敬畏。徐市這番諷刺，正紮在了軟肋上。
原本徐市是個厚道人，不會說這樣傷人的話。但是水柔從初見麵便冷嘲熱諷，亂甩臉色。徐市年輕氣盛，心中也有些惱火。心想就算秦人殺了你的家人，我已經告訴你我是齊國人，你怎麼還是不肯罷休？及至進了竹樓又來尋徐市的晦氣，徐市泥捏的人也有三分土性，忍不住發作。加上沒被問倒也頗有幾分得意。一順嘴便說了出來。
水柔盯著徐市，聽得入了神。這時才驚醒過來，不由臉上一紅。雖然不想承認，自己卻分明一敗塗地。看著徐市臉上略帶得意的笑容，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羞愧。
再看到連寶兒那張狐臉之上，也是呲牙咧嘴，一付嘲笑模樣。心中平白湧出一陣悲苦。收拾好東西，默默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門邊，驀地回過頭來，向徐市低聲道：“你們大周的人走的地方遠，又能識字，自然比我們蠻荒的小族見識多，本事大。但是你們喜歡互相殘殺，喜歡陰謀詭計。還，還來欺侮我們這些弱族，殺我們的族人，搶我們的寶物。又有什麼可得意的了？”
徐市聽她這話語意悲切，不禁笑容一僵。仔細想想水柔所言，中原之人雖然口口聲聲講求禮儀，其實從來紛爭不斷，陰險齷齪之事更是數不勝數。而“欺侮”之說水柔雖未明言，想來與她父母被殺有所關聯。徐市卻也知道，中原諸國威逼蠻荒小族納貢稱臣，或是劫掠為奴，這樣的事乃自古有之。越想越是汗顏，心中的得意之情蕩然無存。
望著水柔遠去的背影，不由呆立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