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個樓。
吳關與陳如舊對麵而坐。
兩杯溫酒嫋嫋婷婷冒著熱氣。
“是你。”吳關道。
陳如舊不置可否。
“你為何要反?”
“我為何不反?”陳如舊垂眼盯著杯中的酒,仿佛那不是一杯酒,而是貪欲的深淵。
“我是郎楚之門生,老師任大理寺卿時,我為大理少卿,隻因我聽話懂事。
那時我意氣風發,恨不能除盡下貪官汙吏,憑一己之力滌蕩官場。可老師守舊迂腐,淨假我之手做些收受賄賂替人消災之事。
好不容易熬到老師遇害,總該讓我施展拳腳了吧?偏偏聖上將閻羅塞進大理寺,一個的六品大理丞,風光卻蓋過了我這四品的大理少卿,莫閻羅,就連身為白直的你,都比我官威大。大理寺上下唯你二人之命是從,我又成了擺設。
好吧,擺設便擺設。畢竟你二人真有些本事,看著你們除暴安良,我亦可算完成了心願,陳某甘願給你們打下手。
可那戴胄,他算什麼東西?也來與我平起平坐。
老師健在時就曾向我許諾,將來他辭官還鄉,大理寺卿之位必是我的。如今呢?戴胄誌在必得,即便沒有他,你二人指不定何時就要壓我一頭。
你,我為何不反?”
吳關歎了口氣,道:“閆不度隻是個一心查案的愣頭青,他從不願與人爭什麼。”
陳如舊哈哈大笑,“既都是身不由己,就此分個高下豈不爽利?陳某愛才,今日便對你承諾,若魯王奪了權,陳某執掌大理寺,你二人官職不變,繼續效忠朝廷。”
“陳少卿的承諾,恐怕不是白給吧?”
“你已付過代價了。”陳如舊狡黠一笑,端起杯子吸溜了一口酒,像隻老狐狸。
“龐德軒?”吳關道:“龐德軒並非魯王同黨,正因此才需將其拉下馬,讓你們的人頂替其職位。
宮裏有了內應,你們苦心訓練的兵卒才能在宴會當日混入宮中,於表演秦王破陣樂時刺殺聖上及其心腹大臣。”
“正是。”
“我竟成了你的幫手。”
吳空亦端起酒杯,送到嘴邊,實在無心飲酒,又放下杯子。
陳如舊自斟自飲了三杯,道:“你可知此處為何叫個樓?”
吳關搖頭。
“我祖籍江南道,少年時舉家遷入長安,我畫的竹在長安流傳甚廣。
前隋敗落,李家入主長安,隋楊舊臣人人自危,家父驚懼交加,病倒了,沒過幾日便撒手人寰。
眼看我家就要敗了,素未平生的魯王卻親自登門吊唁。
他帶來了一幅畫,是我畫的竹。
他他很喜歡。
還若我需要庇佑,可入他府中做個畫匠,待日後有了機會,他再推舉我做官。
我立誌守喪一年,未答應魯王之邀,他也不惱,後又陸續來了幾次,每次都帶著他喜歡的書畫、琴譜。
我們或飲酒談詩,潑墨丹青,或撫琴起舞。
那是我過得最愉快自在的一段時光。
那時魯王偷偷送了這座個樓給我,他‘竹’之半為‘個’,他得了好詩好曲好畫,都願與我分享,我們一人一“個”,恰可湊出“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