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繁星滿天,明月如鉤,已近中秋,暑氣已銷,入夜後還是頗有一些涼氣,在四周燈火漸息的府衙裏,一個窗口還亮著燈光。一個紅衣婢女提著一盞琉璃燈走了進去,室內簡潔幹淨,四周的書櫥上擺滿了書籍,看起來像是一間書房。婢女緩緩走進內室,書案前卻端坐著一位青衣姑娘。
“小姐,夜深了,別再看了,你又不考狀元!”紅衣婢女將琉璃燈掛在一旁,對著夜深還不肯休息的小姐,發起了牢騷。青衣女子抬起頭,眉目如煙,神情涓淡,一眼望去不會給人留下印象,她就像是用最淡的筆觸畫出的古典的山水畫一般,清新淡雅。麵對婢女的指責,青衣女子並不生氣,隻微微一笑,如水紋輕漾,淺淺則止。“素素,你若是困了,就先去歇著吧!”女子再次低下頭,看起書來。
那被喚作素素的婢女卻不幹了,一把搶過女子手中的書,打眼一看,又是《莊子》“小姐,人家是‘莊子曉夢迷蝴蝶’你呀,是‘杜青深夜迷《莊子》’!”
“咦?素素你這兩句對的倒還工整!”並不理會素素的揶揄,青衣女子拿起案上的茶,小酌了一口。
“是呀是呀,再跟著小姐,素素都要成了女秀才了!”將《莊子》合上,放在一旁,這位佯裝生氣的婢女,嘟起嘴站在一邊。
“那以素素所言,我現在應該做什麼呢?”杜青將兩隻手支在桌子上,捧著臉頰,望著一臉伶俐的小丫頭。
“睡覺!都這麼晚了,其他幾房的小姐早就歇著了,您呀,也快快歇著吧!”說著,將杜青從書案前,拉起來,拉到床前。
“小姐,今日有人來向二小姐求親了!”素素故意將‘求親’兩個字說的分外重,隻是聽的人好像沒有反應,做著神遊狀。
“小姐!你有沒有聽見,我說有人向二小姐求親啦!”這個小姐自幼喪母,性格淡漠,平日裏不爭不搶,不言不語,若不是老爺念其喪母可憐,怕是早就被府裏的勢力之人欺負死了。吃的不如人,穿的不如人,用的不如人,她一概沒有怨言。十幾年來,隻見她對一件事情上過心,就是看書,別的小姐在逛廟會,買衣服的時候,這位小姐在逛書店,買書看。真不知道看這麼多書有什麼用!不僅朋友,閨蜜沒有一個,連眼看著及笄之年都過去一年了,還沒有半個人來提親。這要是夫人活著,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可憐的小姐!
“聽見了,有人求親。”杜青還是一副沒有所謂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麼。
“是向二小姐求親!”連脾氣暴躁的而小姐都有人娶了,這位木頭木腦的四小姐什麼時候才能嫁出去啊!
“我聽見了,有人向二姐求親嘛,是好事啊!”明天還需要去三星觀一趟,再不去,怕是老頭子要瘋了。
“小姐,你再不為自己打算一下,就要成,成了,老姑娘了!”素素將杜青頭上僅有的玉釵取掉放好,杜青若有所思的坐在了床上,這幅無私無欲的神情再一次惹得素素跳腳,“小姐!”
“素素,你不要急,下個月我就會嫁出去了。”說完,杜青一個轉身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留下一臉愕然的素素,下個月,怎麼可能?
翌日,陽光明媚,杜青身著一件樸素的月白色鬥篷,身後跟著素素,兩人從偏門走了出去。門外有一輛小小的馬車等候著,素素一見,便恨的牙根癢癢,這算哪門子事,一個小姐出行,寒酸的連其他門裏的一個丫鬟還不如。“素素,怎麼了,還不上來?”可是這位小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徑直進了馬車,空留素素一人暗自生氣。一進馬車,杜青就發覺素素黑著臉,不禁搖搖頭,閉上了眼。素素本等杜青詢問她,自己就趁機說出這杜府除了她素素以外都是些狗仗人勢的東西,怎奈人家正主,根本不將這些放在心上。隨著馬車搖搖晃晃,杜青籠著的身體也跟著搖搖晃晃,像極了她隨波追流的生活態度。
“小姐!你就不生氣嗎!”終於嫉惡如仇的小丫頭還是沒忍住!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到了!”杜青忽然睜開眼睛,無視素素的話,站起身來,“你呀,喝點苦丁茶降降火氣吧!”說著,在小丫頭額頭上彈了一下,跳下了馬車。
“咦?這不是杜府的四小姐嗎?怎麼也有興致到月老廟來啊!”杜青剛下馬車,就和嶽府的大小姐打了一個照麵,這嶽小姐體態豐腴大有楊貴妃之態,又好喜盛唐之風,濃妝豔抹,於是每一次遇見杜青都認不出來她。可不知怎的,這位嶽小姐倒是將她記得很牢,每次都要和她打招呼。這讓杜青有些意外,因為像這種私下遇見畢竟少見,平日裏都是一些官場家眷們的後續交際,她躲在姐姐們的身後,猶如影子一般可有可無,不會有人刻意去和她打招呼。
杜青有些尷尬,不知如何稱呼這位盛裝的小姐,素素在一旁提醒,“這是嶽府的大小姐。”杜青雖不言語,但是麵上卻虛籠著這一團笑,輕輕行了淺禮,“嶽小姐好!”那嶽小姐因身材問題,行動不便,可是又偏偏喜歡逛街遊玩,嶽府裏的下人們就想出了一個主意,將平日裏她坐的椅子加以改造做成滑竿的模樣,由八個壯漢抬著她,後麵還跟著八個,等著換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