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凜冽的秋風肆虐而過,黃斑點點的柳葉颯颯地飛離枝頭,來不及觀望一眼岸上的草坪,便無聲地落進了墨綠而猙獰的水潭??????在凜冽的秋風中,省城王副市長的兒媳婦張麗萍,懷抱不滿周歲的女兒,忘了疲勞,忘了饑餓,忘了生的樂趣、死的哀傷,來到這個遠離鬧市的小縣城,在那條遠近聞名的相思河畔,步履蹣跚,磕磕絆絆。
噢,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思念、追求和彌留呢?
父母、姐妹?公婆、丈夫?或是青梅竹馬的發小?
還有什麼屬於我這個不幸的女人呢?
幸福、歡樂?理想、前途?或是最起碼的生存權利?
張麗萍反反複複、顛三倒四地折騰著這些問號,凝思、搖頭;搖頭、凝思。
噢,唯一值得思念的,是他——是青梅竹馬一塊耍大的童年發小李剛!是曾經那麼熱戀、那麼兩情久長的李剛!
可是,我早已成了王家的媳婦,成了王家唾罵、拋棄的淫蕩女人,我憑什麼去思念他、去乞求他來相思河畔久別重逢?
落地的果子,再也無法回生枝頭。
張麗萍悲哀地閉上因痛苦而扭曲的標準的杏仁眼,兩串酸澀的淚珠汩汩滴落,流過嘴角,“啪、啪”地摔碎在繈褓中的嬰兒臉上。
“哇——哇——”,女兒遭受驚嚇,睜開恐懼的小眼,用勁扯著嗓子哭啼起來。
噢,女兒啊,別哭,你別哭哇!麗萍垂下頭,悲傷地用臉緊緊貼在孩子瀛弱的臉上。
“臭丫頭片子,長大了也是隻狐狸精,不知要去迷什麼人呢!”
婆婆的咒罵,如鼓如雷,隆隆震打著麗萍的耳膜。生育那天,護士剛報出性別,婆婆張嘴就是這句咒語!
女兒啊,親親,媽媽命苦,連帶著你也苦命。
走吧,離開王家,離開這個拋棄我們的嘈雜的、寒冷的塵世,跟媽一塊走吧。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人既擺脫了欲望,便無所求,也無所懼。
省城王副市長家的媳婦張麗萍,懷抱著繈褓中的女兒,在相思河畔的百年老垂柳下,默默地立住了。
深秋,寒涼的月華下,柳葉早已枯萎蜷縮,象是看厭了相思河奔騰的河水從春到夏,從秋到冬的潮漲潮落、時靜時喧。
陣風吹過,颯啦啦啦——,柳葉散亂地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枝頭,無聲地飄進河流,任水搖晃。躬背彎腰的老樹幹子,裂開粗糙的皮層,溢出團團淚似的粘液,孤獨地佇立河岸。
麗萍頹然背倚著柳樹幹子,驅趕著時時襲來的兒時生活的畫麵??????她不願回想,或者說不敢回想。
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吧!
現在的,就讓它從此結束吧。
讓美好的童年、幸福的回憶,就此消亡吧、消亡吧!消亡吧!!!
麗萍挺起腰身,佇立在陡峭的岸邊,再邁一步,母女倆即將葬身相思河畔的深淵,永遠地離開她所依戀、所怨恨、所恐懼的悲涼人間。
相思河水,源遠流長,在飄曳著千百條柳枝的老垂柳前方,由南向東,形成約九十度的急轉彎,年久日長,衝擊出一泓清涼翡翠的綠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