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終審評委(2 / 2)

山海和郎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山海曾經是個文學少年,熱情敏感,憂傷無邊,讀到“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這樣的詩句如癡如狂。象賈島一樣,有一個大筆記本記錄隨時洋溢,零碎的詩句以供傳世。

那時候,世風淳樸,提到“作家”、“演員”,就如饑餓年代說起饅頭大餅,向往不已,山海也做過很多少年人不切實際的夢,可是最後,文學興趣抵抗不了考試分數,跟那些所謂的學習尖子一樣,山海最終被教育成為一個全麵發展的庸才。

至到研究生畢業,幾乎沒有再完整看過一本所謂的文學書籍,現在遇到一個真正的詩人,好比在戈壁裏看見一縷炊煙,興奮異常。最初山海還帶著男人之間天生的戒備,象股票新手不敢滿倉操作一樣,隻說三分話。

他們從詩歌談起。山海認為舊體詩早已死了,新詩也隻是苟延殘喘,現在的詩歌流於個人體驗的傾訴,人為的隱晦生澀,就象醫生的處方或者道士的符咒,存心不讓人懂。他的結論是不管詩歌具有怎樣高貴的情操和深刻的智慧,隻是古典伸進現代的一條小尾巴,命運與京劇酷似。

郎詩人解釋說,詩歌目前的存在現況是一種必然。詩歌的鑒賞與寫作,需要心靈的潛沉體驗和一定的文學素養做為前提,這跟現代社會快餐化的文化生活狀態嚴重衝突,再加上這三十年來商品經濟,金錢至上思潮的肆虐,詩歌的衰落不可避免。

但他堅信,詩歌總會在任何時代任何地域以某種方式存在,高高飄揚著理想主義的大旗。至於現代詩人的某種現象,是因為他們個體的狂躁與淺薄,他認為他們不是在創作,而是在糟蹋,但任何時代,都還是有一批真正的詩人,比如他。

山海笑他象母雞下蛋的啼叫,不是尼采說的痛苦使然,而是自鳴得意。諷刺說詩與形而上學,政治並列而三,都是哄人的頑意兒。郎詩人反擊山海是酸葡萄心理,因為自己不會寫。

山海歎詩道之窮,傷已生之晚,自己沒有適逢唐宋,不能寫詩並不羞愧,譬若敗軍之將,非戰之罪,歸咎於天。然後挑釁,說這個時代絞盡腦汁憋一句詩還不如去打一個小時的短工,好歹可以掙包紙煙錢。進行推論文學無甚大用,劉項原來不讀書。郎詩人嚴肅地反問,詩歌固然難以掙錢,天下不掙錢的事就少了?

聽音樂郊野散步能夠掙錢?思念親人和朋友聚會能掙錢?進教堂做義工能掙錢?人和動物的區別,在於人具有精神需求,而文學恰恰就能夠滿足這種比物質更高的需求。倘若要以金錢來衡量詩歌的價值,好比從愛克司光透視裏來鑒定圖畫家和雕刻家所選擇的人體美,那是舍本逐末。

山海無言以對。他們談到小說,郎詩人言論更加汪洋恣肆,批評現在的小說家缺乏想象力,沉澱不夠,技巧貧乏,不懂得使用隱喻,為了回避許多政治地雷,思想又吞吞吐吐。

有時候為了掩飾這些缺陷,象說謊的人隻得撒更多的謊,又故作高深而讓語言發酵、潰瘍和腐爛,刻意的堂皇敘事反而暴露天生的農民情結、猥瑣心理,扭曲、病態的人物和做作的家族史,不一而足。

山海似懂非懂,隻好把問題具體化,談到網絡寫作,有些網絡寫手一天一萬字,郎詩人譏笑寫字不是泡妞,寫得多算什麼本事,應該視作不自尊的表現。作品如果以點擊來衡量,人也被異化為計數器,真正的經典作品是曲高和寡。

談到時下的美女作家,郎詩人評論為:顏良而文醜。談到民族性,郎詩人認為這跟中醫和武術一樣,是在編故事,造神來哄騙自己和別人。總而言之,郎詩人認為目前文學已經墮落,帶給人們的八卦娛樂比藝術享受多,已經很難再被當做一個值得尊敬的行業了。

山海想到這次網絡征文大賽,深有體會,連聲稱是。隻是困惑,哲學家以理性為信仰,詩人以激情為生命,郎詩人何以身兼理性與激情?感覺郎詩人並非完全正確,可是正如郎詩人所謂的“片麵的尖銳”,“因為錯誤,所以生動”,受益非淺,欽佩不盡,連故意抬杠的心情都沒有。

可惜自己不是組委會主任,否則現在就想把這次大賽的頭獎私相授受,又想以郎詩人的水平和眼光,應該來做終審評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