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批評山海沒主見。說她喜歡大男子主義的男人。她就不喜歡她父親被她母親管得毫無脾氣。山海擺出神秘主義的微笑。隻有最愚蠢的男人才會在女友批評家人時去附和。這種錯誤如同領導謙虛時你出聲肯定。
艾琳突兀地說:“你們這些男人,十個男人九個壞。”語氣篤定,仿佛男人都經過她親手檢驗。山海嚇了一跳,艾琳話題轉換跨度太大,他不走神也難以跟上她的思維和邏輯。
“所以,對付你們的辦法隻有一條,就是象對我的歡歡一樣,嚴加看管。”艾琳撫摸著桌上的比熊犬,滿臉憐愛,語帶煞氣。
山海不讚同這種不加區分的一刀切,好比把死人活人一起火化的殘忍。也不肯紆貴屈尊跟狗爭寵,隻能牢守緘默,象一個堅貞的革命黨人。艾琳繼續喋喋不休,山海轉過頭,看著旁邊的鏡子,對著玻璃世界中的另外一個自己,無聲地說:“看看,難道你竟然願意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嗎?可憐的人。”
命運對人的捉弄,並不在於它給你的好不好,而在於它給你的是不是你想要的。
“明晚你給我安排什麼節目呢?”服務生送餐打斷了艾琳,她問。
那天晚上,興致勃勃的艾琳向山海詢問自己的聖誕節目單,山海宣稱因為網絡國學大賽,公司安排加班,無法奉陪。不料上帝查知他實因不愛聖誕節日,突然賜予他未卜先知的本領,搪塞的借口竟然變成現實。可見撒謊是女人的專權,男人若是侵權,必受意外懲罰。
山海忙乎半天,矮人選高,勉強挑了幾篇冠冕堂皇,中正平和的稿件放到首頁充當門麵。倘若境界是目送飛鴻一樣難以說清,那麼思想幼稚如同童話作家,文字不通譬若重感冒病人的鼻子,幽默類似醜星賣貧,煽情仿佛賣弄風騷,這些破綻就象手揮五弦一樣容易看得清楚明白,可不需要多麼高明獨到的眼光。
山海一篇篇征文瀏覽下來,漸漸氣定神閑,再無初出茅廬的惶恐,心中大是感歎,不過半天時間,自己變化如此巨大,好比那些官僚未上任時誠惶誠恐,不多時便已泰然自若。
又想到每篇來稿,都包含著作者殫精竭慮的勞動和殷切期望,自己這半吊子水平卻在這裏隨便生殺予奪,如同組織部那些手握大權的官僚,可以對著任命名單隨意勾勾圈圈,這樣意淫一番,啞然失笑。
下午薑明廣從外麵打電話回來,指示把某貼置頂推薦。這是一篇女性識角的小說,充滿大段大段的內心獨白,風格淒婉無度,悲傷得叫讀者和作者都欲哭無淚,山海不喜歡這種傷敵八百自傷一千的風格,令人聯想證券公司帳戶那支跌落穀底的股票,草草掃了幾眼直接丟掉。
作者的ID古典味十足:霧樣的憂傷。無法不令人產生曖昧的聯想,替許小姐擔上了心。第二天下午,盧小姐要求山海替她一個朋友的孩子推薦,山海自然照準。
晚上,聖誕之夜,薑明廣打電話給加班的山海,醉熏熏地下達指示,讓他立刻在投稿專區中開設一個軍旅專版,並且在協辦單位一欄增添武警駐虛城部隊。
山海毫不困難地猜想,此時此刻,薑總經理身邊的酒友中肯定有武警部隊的領導。接著幾天,公司所有的同事頻繁造訪山海的工作間,包括雜工何伯,山海的手機也殷勤地響個不停,很多久未聯係的同學舊友,都象過年時的債主一樣冒出頭來,目的隻有一個,向山海告密,某個ID跟他們有某種特殊關係,要求加精推薦置頂昭示天下。
開始山海扭扭怩怩,不肯爽快應承,盧小姐批評他,說他真像一條魚,工作上不會轉彎,對某些不必要的東西莫名其妙地執著。薑明廣通過電話下達幾次指示後不勝其煩,幹脆自己操刀。
他擁有整個網站的最高權限。許小姐嫌山海不夠馴服,也從總經理那裏申請了權限自力更生。山海豁然醒悟,不過是一個征文,不過是一個網絡征文,不過是一個小城市的網絡征文,不過是初選,不過是簡單的推薦加精,他不需要為它承擔任何民事刑事責任,至於公平和道德,這是他一個小小的網絡編輯操心的事嗎?
當下改弦更張,從惡如流,來者不拒,如同墮落的官員,徹底地,放肆地徇私枉法。薑明廣和許小姐主動替他工作,減少一些自己的罪孽和歉疚,再好不過。幾天下來,山海象貪官汙吏一樣受賄了不少人情,一邊慨歎暗箱操作不愧國情特色,連個小小的網絡征文也不幸免,一邊自責持身不正,辜負了老師的教誨。
隔壁那個由轎車技術引起的中日爭論貼已經全麵爆發罵戰,日本首相壽堂的貞操,首先隔空受到重創,日本人黃泉之下的女性親友,頻頻遭遇曖昧問候,很多熱情衝動的網友表態要成為他們死去的直係親友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