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再起紛爭(2 / 2)

快下班艾琳打來電話,命令他在中央路人民銀行門前等她。山海不敢怠慢,計算時間,提前十分鍾溜號。

中央路是虛城主幹道之一,下班高峰期站在這兒不是一件好事,汙濁的空氣,刺耳的躁音,螃蟹一樣爬行的小車,整條街堵得滿滿的,象排便不暢的大腸。政府的思路是“先有車後有路”,這跟“先汙染後治理”如出一轍。

官僚們和經濟學家們聯合起來互相壯膽,“轎車駛入家庭”成為響亮的口號,步子和排量同時得到鼓勵,還可以再大一點兒,最後的結果是堵塞越來越成為交通的殺手,即便如此,也堵塞不了政府發展經濟的決心。

山海抬起頭,看著對麵牆體上的聖誕Party促銷畫,醒目地突出女士免費,揣摩用的是農人捉鳥的原理:放一隻漂亮的雌鳥在籠中,好色的雄鳥就會飛來自投羅網。

一對男女從山海身前走過,男人又矮又瘦,皮膚白而無趣,尖嘴猴腮,就象是患了結核病的老鼠。女人比他高出一個頭,容貌張揚地豔麗,玲瓏浮凸的曼妙身軀引人遐思,女人挽著男人的手臂,臉上的表情象懷孕的母獸一樣驕傲。雖已深冬,一身春天打扮不肯埋沒身材,透明黑絲襪,羊絨套裙,領口開得很低,山海無法控製自己的目光。

香港人叫乳溝做“事業線”,“一寸長,一寸強”,這對男女看年齡象是父女,看表情毫無疑問是情人,倘若說女人最好的事業就是找到一個好的男人,這個女人毫無疑問的“事業”有成。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一對老牛嫩草往來如此,誰人能免?連乞丐也知道選擇這座城市最熱鬧的地方,----銀行大廈一直就是他們重要的根椐地之一。

哪怕是凶名卓著的城管,也拿他們這些牛皮癬一樣的釘子戶束手無策。一個少年打著赤膊跪在地上,麵前擺著一張用刺目的紅寫成求告書,講述一出催人淚下的人間慘劇,路人的心腸普遍被世態炎涼磨礪硬了,扔錢的象拾金不昧一樣罕見。

山海想若是在,肯定不會漠視,哪怕明知肯定會上當。兩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象工商管理員收取攤位費一樣挨人伸手,倘若說孩子是坐商,他們便是行商。

這是一門無本生意,而且是比山海從事的IT行業更加名副其實的朝陽產業。山海不引人注意地移動位置,跟他們捉迷藏,看看手機上的時間,他按慣例為艾琳準備的一刻鍾已經過去,依然是“山長水闊知何處”。

山海煩躁起來。身邊漸漸聚集的都是些拿著汽球禮盒的年輕男女,選擇這幢虛城標誌性建築約會的人不少。山海不想看這些歡喜得沒心沒肺的麵孔,看厭了街對麵的風景,轉頭瞻仰高聳的銀行大廈。

每座城市的銀行,稅務辦公大樓,都毫無例外地氣派雄偉,就象胖廚師一樣令人懷疑監守自盜。想起前不久的新聞,銀行支付錯誤,儲戶被判刑,可儲戶發生錯誤,銀行則一律離櫃不認,如同二奶一樣永遠要你對她負責而她卻不對你負責。當金錢成為唯一的價值尺度,銀行沒有理由不傲慢,銀行大廈沒有理由不成為城市地標。

由銀行大廈聯想到這幾年飛漲的房價,攀升到了挨凍更劃算的地步,逼迫著人恨不能變身蝸牛。老鼠有洞,麻雀有巢,偏偏萬物之長的人類難尋一棲身之處。古時候一介寡婦孟母尚能自由地擇鄰而居,可是現代人的自由隻能做野營族才能體現。

男人們聚在一起,幾乎都在談論房子,就好象它是那個卡門一樣的魔幻情人,人生的全部意義就是一套由鋼筋水泥構成的冰冷牢籠。沒有房,仿佛年齡憑空增長幾歲,增加了緊迫感。

山海簡單算過一筆帳,如果他沒有飛來的橫財,單憑他的薪水,十年也無法積攢一套房的首付,無論怎麼節儉,可以買下廁所一間,卻拿不下整個陽台,他覺得自己和一套房,如同一隻蒼蠅與玻璃背麵的蛆。

他側耳傾聽,手機沒有響。青鳥不傳雲外信。忍不住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才過去十分鍾。山海開始痛恨這個見鬼的聖誕節,厭惡身邊那些親昵依偎的男男女女。明天才是平安夜,聖誕過完還有元旦不懷好意地等著,他得打點精神來對付這夥折磨人的日子。

想到日子,下午網友在QQ上問他的近況,他隨口回答,跟一個醜姑娘差不多吧。現在,他體味自己那一瞬間的直覺是如此的精辟深刻。不知道有多少人理解作為一個醜姑娘的那種平淡痛苦,不劇烈,可也從不減輕。

有時候,倒寧願象個英雄一樣壯烈地犧牲,一了百了,可是生活不是戲劇,很少跌宕起伏的情節。風開始冷起來,他從來沒有仔細分辨過冬天,但似乎,他一直都覺得冷而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