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如此可愛一個女孩,倘若承認自己不是來租櫃台而是推銷網站業務,不啻焚琴煮鶴,大煞風景。山海煞有介事地開始詢問一些數據,感覺自己表演還不錯,最後裝著滿意地告辭,接受了女孩一張名片。進入電梯後,山海對著鋥亮鋼壁中自己模糊的麵孔傻笑著說:我會回來的。
回到辦公室,山海反省自己一連串的失利:臉麵太薄,認為做業務是一種卑恭屈膝的行為,不是紳士風度,有損尊嚴。
山海內心崇洋,尤其向往英法,可是山海不理解英國紳士風度背後的理性,務實。英國的外交,根本為了生意和利益,道德理想好比他們叼在嘴上的雪茄,隻用來唬人。
所以拿破侖輕蔑英國是“雜貨小店主的國家”。
英國人認為“麵子不是成本”,跟粵人說的“跪地喂豬”一個道理,這恰恰是山海缺乏的。山海意識到這一點,卻並不在意,或者因為意識到自己很難改變而不在意,倒是更多把責任歸罪於薑明廣,歸罪其他客觀因素。
他寬慰自己說,商機不像自然規律,自然規律一直存在,牛頓沒有發現萬有引力定律,總會有人發現,可是商機不同,一個小城網站的影響力隻有這麼大,你不可能吸引世界五百強安家落戶,人們對於網絡的認知還有一個過程,現在可以使用的媒介太多,你也不可能要求所有的人選擇虛城在線,薑明廣的新政明顯是趕豬上樹,無中生有。
盧小姐從QQ上發了一個笑臉過來,山海強打起精神回了個“乖”, 盧小姐似乎具有心靈感應,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遇到什麼煩心的事嗎?
山海想女人才是麻煩,婆婆媽媽的。懶得打字,又回了一個“乖”。 盧小姐建議他聽聽音樂。山海說自己正在聽,還是搖滾呢。
盧小姐說搖滾需要去參加演唱會,才能夠真正體會那種激情。山海冷笑,回話說別人的搖滾是上千元的一個座位,我的搖滾是免費的網絡低音炮。別人的搖滾是萬人大合唱,我的搖滾是一人小陶醉。
盧小姐發了一個淚臉,說山海太不下裏巴人,太小眾了。山海無語,他知道自己可能有些問題,卻總不改變,就象一個倔強的孩子。他感到苦惱,自己居然變得小眾,正象搖滾現在居然也變得有些小眾一樣,不可思議。
這種沮喪的情緒一直糾纏了他好幾天。他想過安德魯給他的那個名單,也想過光明聖子,但沒有再打電話聯係業務,象一個春天的閑人,懶洋洋的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網絡浩劫之日獲獎名單在元霄節揭曉。春節前,山海把初評大名單和簡單意見發給薑明廣,辛苦幾近兩月,卻也頗為沾沾自喜。
自己盡職盡責,基本上做到了客觀公正,沒有讓那些可堪鑒賞的文章漏網,思想最終獲獎名單不出此列,最好郎軒獨占鼇頭。這道理好比餐廳提供的菜單,它並沒有決定用餐者的選擇,隻是限製了選擇的可能性。
又如同政府的選舉,隻能從候選名單中選取。可是山海看見最終的獲獎名單,竟是茫茫然以為路人。他的推薦人選得到了秋風掃落葉般的勘誤和訂正。
山海恍然之後便是黯然和憤然,以前做官可以捐,叫做“捐班”,現在做文人,連同攝影家、書法家、模特、十佳、良心企業等等,都可以捐,叫“讚助”,世風日下如此,令人扼腕。
硬著頭皮在QQ上告訴郎軒結果,過了幾分鍾,郎軒回了一長段話,說圖尼哀爾有一個比喻叫“飛翔的吸血蝙蝠”,一篇文字從作者這裏飛出去,就不再屬於作者,它的生命依靠吸取讀者的閱讀。
又象是自己生出的孩子,自己固然喜愛得不得了,可是評品的權力在別人。郎軒大度地表示他不在意,古往今來埋沒的天才,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他的舞台不在虛城在線,不在虛城,而在整個華人世界。山海連聲稱是,心中充滿本該屬於那些評委的歉意。
幾天後,薑明廣安排山海和業務部幾個年輕人去太白寺布置這次浩劫之日的頒獎會場,山海午後漫步前往,寺門外一排鋥亮的轎車,人潮湧動,比每年廣場搞的即摳型彩票還要熱鬧。山海掏了一元錢去買票,賣票的太婆也不說話,直接把錢丟回來,忙著應付下麵的顧客。
山海怔了一下,看她收別人的錢,才明白門票漲價,售票口堂皇寫著“春節期間,門票二元”,怪自己沒有看見。
補了一元買票。想起這次比賽中有一部官場小說,主人公廉潔奉公,孤高不群,用餐時受到一點兒冷遇,立刻亮出身份召來餐廳經理,讓那位敢於狗眼看人低的服務員失業走人,作者寫得津津有味,極力營造戲劇效果,山海當時隻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