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化凡世界的安德魯(1 / 2)

山海趕緊自罰一杯。酒和話進入酣處,郎軒淋漓發揮,口若懸河,時間和曆史兩位仁兄象矜持的客人,被他不停招呼。謝詩人酒量如海,頻頻舉杯助興,受累山海。結束的時候,山海頭重腳輕,酒到八九分,精神卻亢奮,這段時間得郎軒網上熏陶指導,今天又耳提麵命,自覺文學修養大增,覺得天下再沒有比文學創作更高尚更有意義的事,舔著臉問兩位詩人自己現在也算一個文人了吧。

郎軒微笑著欣賞山海的醉態,大度地說現在隻能算半個,還待提高和考查。他和謝詩人還要換地方繼續戰鬥,橋頭羊肉湯店裏好幾瓶酒早就跟他們訂了約會。

明天山海到公司,盧小姐再次上午現身,象老師點名一樣分別招呼眾人到財務室領取年終獎,山海也領了一個封好的信封,回到自己的辦公間拆開掃了一眼,揣測大約是兩個月的薪水。

偷偷打量同事,沒有一人特別快樂的樣子。

盧小姐問他春節有什麼安排,想不想去她那兒看雪,山海說回老家看看朋友。這是體麵的借口。他工作一年,存款一萬,全部買成股票套在證券公司,這點獎金隻怕往返機票都不夠。

下午薑明廣一一召喚公司各個部門主管談話,再次對山海晃動那個懸在空中的副總餡餅,山海再次宣誓竭力盡忠。

晚上給安德魯打了電話,第二天一早出發,下午回到家中,安德魯不在,山海簡單做了一下清潔,想起安德魯喜歡吃燉豬肚,去了一趟菜市,六點左右安德魯回來,見了山海笑著問:“忘記我要的習題書了吧?”

山海一拍腦門,笑著說:“安德魯,我給你燉了好吃的,將功補過。”

接過安德魯手中沉甸甸的公文包,說:“現在還不放假,你們學校快變成監獄了。”

安德魯瞪他一眼:“還有幾個月就是高考了,這關係著他們一生,這種時候當然要辛苦一點。”

山海無語。這個炎熱的夏天,幾百萬少年就和很多年前的自己一樣,跟那些詭計多端的出題者較勁,用分數說明自己十多年的學習成果。這是每年一次,極具華夏特色的全國運動。

山海進入大學後,才有能力和自由解剖這種畸形的華夏式教育。他認為高考,乃至整個應試教育全部的目的就是把一群天真活潑的孩子訓練成陰沉的習題殺手,考試機器,就是培養條件反射,和巴甫洛夫訓練狗是一個道理。

它過分強調數理化,把音樂、美術、勞動等劃為閑科,象對待空氣和水一樣加以忽略,而在英國,這幾項全是人文教育的重點。那些應試教育的幸運兒,將來要花上很多時間,吃上很多苦頭,才能夠矯枉過正,回歸正常的人類。

比如山海似乎就是這樣。山海不明白教育高層為什麼不廢除這種現代科舉,聽說上海一些高校自主招生、麵試,可是公眾又不大相信其公信力,無可奈何地繼續把希望和命運寄托在這一張薄薄的試卷上。農村孩子把它看成唯一體麵的離鄉之路,城市父母視其為孩子成材的絕對標準,全社會中毒似地迷信這一種變態的甄別方式,樂此不疲,年複一年。

也幸虧如此,安德魯因為培養出不少優秀考生,盛名在前,退休之後高薪返聘,不至晚年寂寞。

二人沉默用餐,山海替安德魯盛湯時,心裏一動說:“安德魯,買個淨水器吧。聽說清流河上遊開了好多工廠,水質汙染嚴重。”

安德魯遲疑了一下,搖頭說:“不用花那個冤枉錢。你不回來,我基本上都在學校食堂吃飯。回家也隻泡泡茶。”

山海說:“也不貴。一千多可以買很好的了。”

安德魯看著他,表情促狹地說:“一千多可以替你在城裏買三分之一平米的房了。等你結婚再說吧。”

除夕的晚上,安德魯沒有研究他的教案,倆人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看春晚,安德魯表情淡漠,若有所思,山海拿了一本安德魯的資料書在翻,他們都是拘謹訥言的人,彼此心中充滿著愛,卻不會說出口。

山海想起一首日本歌曲,裏麵有一句歌詞,翻譯得真好:“家兄酷似老父親,一對沉默寡言人”。

自己和安德魯,似乎就是這樣的。安德魯的茶杯不保暖,山海隔會便倒了重沏,有時偷偷打量安德魯,看著安德魯一本正經的表情,這是一個男人完全自足的孤獨,時代的風雨波濤呼嘯在他的身邊,他不受侵擾,保持著傳統,不變的生活方式,冷眼自持。

山海心中彌漫著感傷。覺得安德魯象一個年代久遠的燈塔,泛著黃光,溫暖而神秘。想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唯恐孩子不幸福,不能過上好日子,含辛茹苦把兒女送出去,大多數不會再回來,留下自己在家裏慢慢變老,變老,每天臨睡前,都會花上很多時間想念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