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給臉不要臉,重來交的錢更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山海說:“那是不是可以到下次開始再交。”
“恩。可以。”
“那我重來吧。”山海歎了口氣。
“隨便你好了。”韓總掛了電話。
山海把電話遞給他,“謝謝。”
王愛民苦笑著,他把電話放進包裏:“其實,你不應該直接說你沒錢。如果你答應她,那麼那個名單中不會馬上寫你的名字。”
“我沒必要撒謊。”
“你是說你情願重來也不願意對她撒個慌?”王愛民反問道。
這時候,旁邊一個仰頭看電視的家夥突然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他倆,他幹笑了兩聲,大叫道:“人家是不屑於撒慌。你這個傻瓜蛋難道就楞是沒明白過來?”
他們兩人意外地轉身望著這個突然插話的第三者。對方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介入了談話,他幹笑著,那語氣坦率得叫人信服。
“是――不――屑――於,”這個人抬高了聲調,“瞧不起撒謊,覺得它降低身份,你個小呆瓜。”
王愛民聳聳肩,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誤入動物園籠子裏的遊客,他不需要別人發表任何感想,也不想再在這裏多呆哪怕一秒:“好了,山海,這一次秦琳是敗了,同是叫做琳琳,你居然站在了秦家的那條船上。”
“這你就不要管了,我會自己處理的。”山海說。
王愛民沒再多問,走的時候隻留下一句話:“好吧,你真是個瘋子。”他說。
夜晚慢慢來臨,山海躺在那張床上,他已經完全清醒了,大腦像一台吃力的機器重新開始了運作。各種畫麵在他大腦中閃過,也許是身上的酸痛讓他更加清晰地麵對那些記憶,他還記得所有的一切,那些揮打在他身上的拳頭和棒子,像蜂一樣圍著他不停地蟄。
他想把這一切都告訴秦琳,但最後還是推翻了,他不想告訴秦琳這些,關於這些的一切,皮肉的痛,還有錢,這些他覺得都不應該告訴秦琳。
就像記憶中許多的其他事情一樣,他把它們堆到了一起,這些事情放在角落裏,會隨著年代的久遠而模糊。
電視一直為剛剛插話的人開著,這個和山海同房的病號穿著病服,他倒躺著,雙手托住頭部,腳翹起來放到了牆上,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姿勢。他在廣告的空隙坐了起來,盯著山海看了半天,似乎在端詳著對方。
山海看看他,一個麵色蒼白的高個子,他有很修長和幹淨的手,齊肩的長發帶點卷兒,渾身上下幹淨得有點神經質,有一雙濃黑色的眼睛,這眼神灼熱地和山海對望,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山海沒主動說話,他不是主動說話的那類人,他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
“你就是把黑人辦了的那個人?”他開口了,換了個姿勢,準確說,他是蹲在病床上,雙手擱在膝蓋頂上晃蕩著。
山海沒搭理對方,但對方繼續說道:“你下手可真重,小子。看不出來。你就快把那家夥給廢了你知道嗎?”
山海低著頭。他不看別人,也不理會別人,像是完全把思維沉入到別的什麼事情中去了,他有點厭惡這種受審式的交談。他出手打黑人之前,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
“嘿,傻小子,他娘的我在和你說話呢。”陌生人急了,他吆喝著拿電視遙控敲著床的欄杆,山海一直沒反應,這讓他看上去很尷尬。
“他死不了。”山海終於說話了。
“也進醫院了,不過是男科醫院。”陌生人看到山海有反應了,就又把手臂擱回到膝蓋上麵,他看起來百無聊賴。
“你站在哪一邊。”山海說:“要是和他一夥的,我也能在這裏和你再打一場。”
“喲,”他笑得很開心:“現在的新人們這麼有骨氣。有意思,小子我告訴你,我哪邊都不站,黑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包括他褲襠裏的那廢物,活該。至於你是不是個膿包,我還不清楚。”
這時候有個推著車子的護士到門口吆喝:“鹿邑!誰是鹿邑?”
“我是。”那陌生人說。
“這是你的藥。現在吃一次,剩下的睡前再吃一次。我會來檢查。”
“知道了。”他說:“你這是想把我喂飽嗎?”
“吃就是了。”護士不耐煩地遞給他一杯白開水。她站著,看著鹿邑把藥吞下去。“別亂動,好好休息,張醫生晚上值班會再過來看你。”接著她就推著車走了。
護士走後,他站了起來,在床邊晃來晃去地走著,他的語氣很溫和:“我叫鹿邑。”他說:“你呢?”
山海瞥了瞥他床頭掛的病曆,封麵上用14號宋體寫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