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亥時,長樂街邊的霍家大宅一片燈火通明人聲嘈雜,護院、小廝們進進出出,霍家管事曹升搓著手在宅門口來回踱步,不時的伸頭向遠處張望,麵色焦急,似在等著什麼人。
一個穿著一身水紅色對襟長襖的小丫頭從宅院中小跑著出來,也顧不得什麼禮節,急急的拉著管事曹升開口問道:“曹管家這大夫怎的還沒到,您倒是趕緊著人催催啊!這屋裏都亂作一團了!”
曹管家扭頭看了眼來人,跺了跺腳:“哎喲小姑奶奶,我都派了三波人去催請了,這一雙眼睛都快瞪出了血,可這人就是不到啊!”
小丫頭踮著腳朝著遠處望了望,手裏的帕子擰成了結,滿眼急色:“大爺受了這麼重的傷,大奶奶哭暈過去幾回了,隨大爺回來的護院小廝顫顫巍巍的跪了一地,三爺氣的直接杖斃了一個,大爺那一身的血,大夫再不來,隻怕...唉!”小丫頭漲紅了一張臉,急的在原地直打轉。
聽得此言,曹管家更是連連唉聲歎氣,恨不得直接去把人扛回來。
“哎喲喜兒呀,你怎的跑這來了,讓我這老婆子好找,趕緊回去大奶奶暈過去了!”管事婆子磕磕絆絆的邁出宅院直奔喜兒,隻匆忙的喚了聲‘曹管家’,拉著喜兒轉身就往回走。
梁州霍家乃是安國境內數一數二的富商巨賈,祖上靠著海運起家,後隨著各國間的戰事不斷,便改行做起了女子的胭脂水粉生意,憑著雄厚的家底,霍家鋪子很快便在梁州與京中打響了名頭,雖不如海運利大,但若是做出了名堂也是不可小窺的,到了這一代更是將生意做出了花兒來,在江南的富庶地帶廣開門麵,買下了良田百畝專門種植花草原料,霍家最金貴的胭脂水粉隻有宮中的妃子才能用的著,且一年就那麼幾盒,旁人可是千金難求的。這一代的霍家家主霍丘年逾知命,一年之中有六七個月的時間都是待在京城打理生意或是與官家走動,梁州一帶的生意便交給了幾個兒子打理。
家中嫡長子霍榮謙性子敦厚老實,不適合鋪子上的待人接物與工人管理,便主動擔起了各個州縣之間的貨物補給與田地耕收,嫡幼子霍榮軒性格大氣果斷、處事圓滑,便擔起了鋪子裏的工人管理與作坊的監督。前些日子霍榮謙去幽州運送一批貨物,可誰知行到一半卻遇上了賊匪,不僅錢財貨物盡失,更是死傷了幾個夥計,他本人也是連中數刀昏迷不醒,被幸餘的幾個受了些輕傷的夥計連夜送回家中,如今人失血過多昏迷不醒,這才有了今夜霍宅眾人的焦急雜亂之象。
管事婆子拉著喜兒一路小跑著邁過三個儀門,穿過亭台樓閣竹林水榭,待跑到後宅大爺所居的祥瑞園時已是累得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婆子直接拉著喜兒繞進內院大奶奶的屋子裏。
而此時霍榮謙依舊昏迷不醒,丫鬟將他那一身染血的衣物換下,簡單的清理了下傷口上了些止血的藥物,霍榮軒一臉寒霜的站在床邊,盯著霍榮謙一動不動的站著,霍榮謙的妾侍一個個的爭相抹著眼淚前來探望,全被他攆去了外間候著,隻留幾個丫鬟小廝在旁候著。一眾女眷雖不情願,但看著他那一臉的煞氣,卻也不敢頂撞了他,隻好帶著丫鬟老老實實的屈在外間,而其他幾房的人都被他下令攔在了院外,平日裏他就懶得與各房的人周旋,今日更是直接將人攔了,實在沒有心情看那些人虛假的嘴臉,打著前來探望的幌子,實際是來看看人到底死沒死。
裏間的丫鬟小廝戰戰兢兢的侯在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出一下,想著方才那個抬著大爺進來卻不小心將大爺摔了,直接被霍榮軒杖斃的小廝,身子就止不住的發抖。
“再去催,騎馬去將人直接扛回來!”霍榮軒冷冷的開口,嚇得身後的小廝一抖,緊忙領命向外跑去。霍榮軒與受傷的霍榮謙是一母所出,本來在他上麵還有個哥哥,卻在九歲那年突發急症夭折了,他們的母親也就是在那時哀傷過度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閉了眼,從此哥倆就在這深宅裏相互扶持著長大,是以感情頗深。霍榮軒雖在外處事圓滑,但回了這宅子裏便清冷無比,除了自己的哥哥嫂子,對待其他各房從來都沒有個好脾氣。雖然他現在沒像他人那般哭嚷,可心裏卻希望此時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該多好。
約莫著盞茶的功夫,外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與一個老頭的叫嚷聲:“哎喲你個兔崽子,老頭子都快被你顛吐嘍!”話音剛落,裏間的門就被大力推開,隻見一個模樣清俊的小廝急匆匆的扛著個隻著了中衣的銀發老頭進了屋,後邊跟著個背著藥匣的小廝,走到霍榮軒跟前將老頭放在了地上,扯著袖子抹了把汗:“三爺,霍九把喬老先生請來了!”
“放屁!”霍九話音剛落,旁邊的老頭便吹胡子瞪眼的跳了起來:“請!有你這麼請的嘛!我說軒小子啊,霍九兒這臭小子直接踹開老夫家的門,將老夫從床榻之上扛了出來,連件兒衣服都不給穿呐!”霍九是霍榮軒的貼身小廝,小自己兩歲,從小便跟著自己,性子有些調皮毛躁,與霍榮軒名為主仆實似兄弟,後來賜了他家姓,是這霍宅裏為數不多的賜姓家奴。聽了喬老先生的話霍九望了一眼霍榮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