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到了回府的時辰。
沈燕兒隨四夫人行至大殿外,欠身行禮,才將剛才秋香的事情說來,四夫人麵色波瀾不驚,看不清喜怒。
隻說:“四小姐仁心寬厚,這是好事!”於她而言,家裏多個奴才少個奴才根本沒區別。
沈燕兒回府後草草用過晚膳,因為白天心情起伏太大,加諸車馬勞頓,孱弱的身體感覺十分疲憊,深知自己這先天不足的毛病引起的。
前些日子她就開始進行輕微的運動,試著重練上輩子被爺爺奶奶半強迫學的太極拳。太極推手這種東西至少要兩個人練,閉門造車最後出來的一定是廢品中的極品,還是算了吧!
可惜還要考察些時日,不然她真想立刻放棄甜美的覺覺爬出去鍛煉,好不容易多活一世,就這麼掛了實在是太對不起天地的良苦用心了。
夜永更長,寒浸床榻。
下人房那邊林長治枕著一股子汗臭味的被褥輾轉難眠,這是他成為賤籍的第一個夜晚,可某種情緒糾纏著他,很久很久以後,他開始意識到,那叫做不甘心。
過了七八日,馮四夫人思來想去,才將京中來信告知了沈燕兒和梅娘,梅娘不識字,四夫人也認為沈燕兒不識字,自己自覺的轉述起信上的意思。
大概就是說,兵荒馬亂……害怕途中再起波折,不如待時機好轉再回雲雲。
見四夫人說的訕訕然,梅娘便知從她嘴裏說出來的,不知比信上委婉了多少倍。這一切這左不過是大夫人的意思,若是相爺真想讓四小姐回去,這“兵荒馬亂”四個字能能難得住權傾朝野的右相?
終究是四小姐是個沒用的,若三夫人還在,與小姐外家或許還有重修舊好的機會,可如今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若是沒有相爺的默許,大夫人怎敢!
梅娘聽的此處失魂落魄,沈燕兒卻是一直端坐於下,麵上並無哀痛之神色。
四夫人還以為她是嚇著了,安慰道:“聽老爺說,這戰事用不了多久就會平息的。”到時候,大夫人也再無理由將她棄之不顧了,隻但願這邊關快些安定。
沈燕兒對此也不好表現得太過無動於衷,隻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是福是禍亦未可知。”她如此氣定神閑的一席話,讓人覺得她是哀莫大於心死,屋裏裏溫暖幹燥的空氣更凝重了幾分。
思慮了下,她起身朝著四夫人半蹲道:“從今往後,就要多依仗四夫人了!”若是不奉四夫人為尊,她以後也未必容得下她這位相府“千金”,天大地大都沒地頭蛇大。
四夫人亦是連忙將她扶起,說了些撫慰人心的話。
梅娘在一旁見自家小姐竟對一個妾行這樣大禮,對一個妾也要這樣的謙卑,不免覺得悲從中來來,霎時就紅了眼眶,悔不當初。若是當初她據理力爭,跟著老爺回了京城;若是當初她執意要走,大夫人又能如何?
再難過,也好過今日寄人籬下仰人鼻息,有家歸不得!
可沈燕兒這幾日似是知道要有什麼要發生似得,早早就叮囑了她,無論遇到任何事,都要冷靜對待,還有什麼比當初柔然人破城而入時更糟糕的嗎?那時九死一生都能活著回來,還能有多大的不能過去的事情?
主仆二人相攜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院子,院子裏唯一的梧桐樹的樹葉又像過去每一天一樣被風吹下,打個圈兒,飄落在地上。
隻是今天的梧桐看起來特別的淒婉,今天的風特別的冷冽,今天的落葉特別容易讓人悲傷。
她們都沒有太多時間用於傷感,因為沈燕兒說,大夫人在送來這封信的同時,一定也給某個人下達了命令,讓她死在這裏,或者永遠都不能回去。
兵荒馬亂客死他鄉,多好多完美的理由啊!
不管任何事,永絕後患從來都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梅娘不再像從前那般良善,她開始相信沈燕兒口中那些讓人絕望的言辭。對沈燕兒的話,也開始言聽計從。
第二日沈燕兒便喚紅葉帶著幾個新奴才來見她。五個孩子經過幾日的學習,已經是有模有樣。
不多時便吩咐紅葉出去,隻留下新來的幾個孩子。
紅葉開始一直在門外守著,梅娘可巧的尋她去屋子裏畫花樣子。兩人一起去了梅娘的房間。紅葉一進屋子就看見桑葉和荷葉兩人都在。
屋中央的紅木桌子上擱置著各色綢布和絲線,一個在清理絲線,一個在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