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高崗,黑影密樹。遠離村莊的梁子山,白日裏是農民勞作的土地,夜幕一拉,青碑墳包,吸收了月光,遠遠望去,隻剩下隱約的輪廓。石碑像一道門,陰塚是一戶家,你決計不想被它們的主人開門相迎,雖然他們真的很好客。寂靜山丘,隻有幾隻寒鴉枯叫,古樹層巒,忽然有一股陰風吹過。
山腳下有個瓜棚,看瓜的男人還沒睡下,忽明忽暗煙頭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這裏瓜田很多,此地民風淳樸,路不拾遺不敢說,但不是自家地裏的東西,鄉親們不會伸出髒手。可唯獨這家地裏立著瓜棚,其實男人哪裏是在守瓜,夜半三更,去別家地裏轉轉,自己的產量莫名其妙就上去了。村裏人都知道,可這個漢子彪的很,都犯不著為了幾顆瓜和混人較勁。
瓜棚後麵不遠處就是一戶人家的祖墳,男人正抽著煙,一陣風過,風中夾雜著異動。似乎是土地被刨開的聲音,刨挖的響動很細碎,仿佛是動物爪子發出的。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一人高的巨大墓碑後隱隱有光點露出。男人心一緊,趕忙扔掉煙,握起一把鐵鍬顫顫巍巍站起身。墓碑後麵的光點越來越多,聚集在一起,竟然飄出青悠悠的火。有了光線才看清,墓碑後麵揚著土塊,似乎有東西在破土而出。看到這一幕,男人有點站不住了。
墓碑後麵開始有聲音傳出,蒼老,悠遠,空洞:“我孫子家的瓜你也敢偷,你不知道我能看的見嗎?”
話剛說完,突然,墓碑上麵赫然出現一顆腦袋,頭發有半米長,看不清楚臉,但扒在墓碑邊上的那雙手,竟然是一副枯骨。看瓜的漢子怪叫一聲,扔掉鐵鍬,拔腿就跑,哭爹喊娘地叫著:“媽呀,見鬼了,媽呀,救命啊!”
漢子跌跌撞撞跑遠,這時,墓碑後麵閃出一個老人,手裏拿著一對手骨和一捆茅草,後麵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手上都是土。
老頭對小孩說:“醜醜,拿袋子裝西瓜,讓這臭小子不幹人事,不治治他還要翻天不成。”
然後兩個人拿出麻袋,在地裏撿大個的西瓜裝滿,爺孫倆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那個老頭是我祖父,我叫醜醜,當然這是我的小名。
其實我小的時候怎麼說呢,貌似潘安倒是有些誇張,因為誰也沒有見過潘安小時候的樣子。但也是濃眉大眼,兩個小酒窩,萌萌噠很可愛,沒少被那些羨慕嫉妒恨的阿姨狂吻。和醜這個形容詞真是沒有半毛錢關係。但是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小名呢?這還得從我出生的那個時候說起。
我的生日很特別,九月九重陽節午時三刻。日月並陽日,陽氣最旺時。當然對於農村人來說,並不是一定意味著什麼。
但是家裏的祖父是個“命師”(祖父不讓我們叫他算命先生,可能是覺得逼格不高吧),他老人家不知道從哪裏抓來一把草,非說是耄草,然後給我卜了一卦。最後在家人殷切期盼的眼神關注下,老頭扯了扯自己寥寥無幾的胡須,說了一通雲山霧罩的話。他說:這孩子福神很高,但陽極為陰,日後怕會有什麼崎嶇之事。
家裏人都聽不懂,祖父也沒有解釋。隻是讓家裏人以後都叫我醜醜,家裏人問起緣由。老頭一句話讓家裏人傻眼了,他說:就和狗剩,二毛,鐵蛋一個道理,賤名好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