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我的世界開始(1 / 2)

站台上稀少的人中,沒有一個是急著回家的。

至少矛沙是這麼覺得的。

初春時節裏的花葉神采映在每一個行人的臉上,惟有他仍是一如既往地揚著灰白的麵龐健步如飛。

時值某個工作日的下午一點,在這個時刻沒有一家高級中學會這麼早放人回家。

所以說矛沙是逃出來的。

他就那樣拿著一張證明單出了校門,走向最近的地鐵站。

單子上老師的簽名是真的,家裏有急事的說辭也是真的,但理解矛沙家庭的人都知道,這種時候他家裏才不會有人在呢。可他的陳詞是那麼得焦急,又那麼得誠懇,幾乎每個人都以為他家裏出大事了。

所以他的的確確是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邁出去的。

——我理應為我的欺騙與曠課之行而懺悔。

他走在路上,突然間這樣一個念頭被猛烈的風從頭殼中吹出。

此刻地鐵進站的嗡鳴聲震得他有些踉蹌。

待鐵皮長龍停穩,矛沙步入車廂,車門立刻關閉,再次啟程。

這幾乎可以稱作沒有一個人乘的一班車,除了矛沙。

地鐵加速了,他放開頭頂上的抓手。風聲逐漸變小,很快機械引擎的摩擦巨響也沉寂了。

其實老師根本沒想過要打矛沙家的座機來證明他的說詞,並不是因為矛沙是個好學生,值得信賴什麼的,而是他很自然地考慮到了矛沙最近成績下滑的情況。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他看都沒看矛沙一眼就開給他了請假條。

這個高中生的臉上已經絲毫沒有人的神情了,說是一隻麻木的僵屍也不為過。

老師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擔憂起各種突發事件的可能來了,比如,萬一他哪天好端端的,上著上著課突然奔向窗台頭朝下栽下三樓,又或者好端端削著梨猛地一反手割斷了同學的咽喉,再或者把學校的一些重地給破壞掉,諸如電力房,資料室……

於是老師作出了英明的判決:把這學生放出學校!眼下,這或許從各個方麵來說都是最可行的方案了吧。

畢竟,作為迫在眉睫的畢業生,壓力很大,出去走走,宣泄一下或許就好了。

地鐵裏站得四平八穩的矛沙,靜靜地看著周遭。

耳機裏一直單曲循環的《亂紅》已經自動跳轉到了《PacificRim》去了,他聽得不亦樂乎,並且把胸口的校徽取了下來,露出後麵一小張作為身份憑證的硬卡。與此同時,矛沙那呆滯的目光開始遊動起來。

地鐵裏暖色調的采光,流線型的座椅,磨砂的地麵,三分之一容量的載客。

他的眼神逐漸靈動起來,轉速加快的雙目最終定睛在門外的站台上。

那兒,有“人”要上來。

門開了,和矛沙一道下去的家夥也不少。

“喂,你是劃船的吧,可別一不留神掉掉水裏去了喔!”善意的提醒從一個背著單肩包的人口中說出,矛沙注意到他的胸口和自己一樣別著一張工作證,隻不過自己的上麵寫著“擺渡者”,而他的則寫著“人力車”三個楷體小字。

矛沙試圖報以微笑,未曾料想到那個青年一路後退,直要拉著一旁的同伴要遁地逃去。那滿臉的驚恐讓矛沙很不解,他那個夥伴倒也鎮定自若,但麵色也不好,他解釋道:“你,是背有惡行的吧……我們第一次見到做這行的活人也有像你這樣的……”

他的聲音壓得很輕,語氣毫無波瀾,隻是呼吸有些急促。

矛沙見他倆隻是普通人樣貌,仔細揣摩他們的一席話——我能犯什麼大事,逃逸學業?欺騙感情?還是說邊過馬路邊聽音樂也是種罪過?

他定定地盯著倆人,兩青年也鎮定了下來,回瞪著少年。

半晌,他回道:“多謝提醒。”臉上平添出三分笑意使得麵上也多了三分人味。

待他邁上通往渡口處的出站扶梯時,那兩個家夥才趕緊拔腳就溜。

有些東西了解了就不能說出口了。

罪域,從來就不是人可以過問的地方。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那少年舒展笑靨的刹那,那絲罪惡之氛就蕩然不存了。更何況這種事說出去也沒法查證,於是青年把這次偶遇都吞入腹中,不再外提。

不過細思那一瞬間的感受,他們都覺得——

那少年,那眼神——

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又好像由死轉生一樣。

一葉扁舟隨心遊,汪洋白水槳慢悠。

矛沙本就是一個很詩意的人,此刻他正哼著一首江南某名曲的變奏口哨,輕快地搖動著船朝著任務指定的地點方向。

渡頭停靠著唯一一隻小船,他伸手去解下船繩。那根維係木船與岸上木樁的結實繩子上還殘餘著些許溫度,從借出記錄上可以看到有人剛剛出完任務回來。

矛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最近的誌願者都很忙碌啊,所有的船隻都派遣出去了,人手還時刻在變動填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