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詞
紅牆金門,綠柳碧塘。
隔著一道道朱紅的宮牆,在表麵華麗的妃嬪身後,更多的就是奴婢:
老謀深算的掌首;
工於心計的女官;
居心叵測的宮婢……
她們是一群局子裏的女人,百花齊放,芳菲爭豔,擁有著傾世之貌,卓絕之姿,卻也手段狠辣,心智卓絕。
縱橫遊走在宮闈之間,並非爭寵,隻為了麗錦前程,鉤心鬥角,爭權奪利。
在這裏,有最險惡的布局,最精湛的謀算,最驚心的較量——繡錦如春的大隋宮掖,姹紫嫣紅的如花女子,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曠世情緣。
凉夜。月色中天。
酉時剛至,寒薄的霧氣就已聚集上來,浸透在殿前廣場上明燦的光影裏,將那些遠近交錯的瓊樓殿宇、金門紅牆化成一片銀白。宮城中的芳菲花樹早已凋零,連幾株耐得住清寒的花葉此時也被風拂著飄落而下,簌簌地鋪滿整個方端玉石地麵,像是下了一場嫣然花雨。
朝霞宮前,朱紅的殿門依舊緊閉,蓮紋雕鏤的十二扇花窗卻一道道地敞開,讓微寒的夜氣肆無忌憚地侵入內殿裏。隔著青色的鮫綃水簾,隱約可見內裏香息浮動,燭影搖紅。
丹陛上,纖弱的身影煢煢孑立。
素色的雪紡紗裙,青碧佩帶將腰肢勾勒得曼妙纖細,整個人恰似漆黑深夜中的一抹亮色。斂著裙裾,雙挽手的模樣,顯出皇室宮婢那種訓練有素的沉靜和端莊。冰雪的容色,一雙黑眸嗔嗔,陰鬱肅殺,隻消站在那兒,就仿佛有淡淡的凜冽氣息從周身散發出來。
“白術醫官,別來無恙。”
她忽而啟唇,碎玉一般的嗓音。
耳畔回答她的隻有呼呼的風聲。過了好半晌,但聽一道寥落的聲音伴隨著滿目零落的花葉響起,風一吹就散了,“承蒙姑娘顧念,明湖塔樓幽居十年,尚算無憂無擾。”
話音落時,一抹瘦削的身影從宮殿南側緩緩走來。
她隨之轉過身,望著來人略顯蹣跚的步伐,道:“都說禁咒師通曉詭譎秘術,上窺天道,下曉凡塵,奴婢一副肉體凡胎,要白術醫官多多照拂才是。”
天幕中,一輪冰月銀澈皎然。
月光照得少女的臉頰雪白如玉,略顯蒼白的肌膚顯襯著一雙眼睛暗若黑淵,若有幽意,宛若淬了霜芒的冰玉,直直地能把人給吸進去。
白術眯起眼,細細地打量了一瞬,“時隔多年,姑娘已然脫去青澀,卓然長成了。”
“樓中方一日,世上已過千年。白術醫官一直在塔裏居安優遊,真是好生自在。可知道宮闈裏發生過多少事端,又遭過多少禍亂?”
——這是在閨閥盛極之初就平步青雲的人,宮廷禁咒師。
後因妖言惑眾、蠱惑聖聽而被處以宮刑,終身幽禁。皇後獨孤伽羅在世時,最忌諱怪力亂神之人,卻唯獨留他一命,後來皇後薨逝,閨閥傾頹,權勢更迭進入到新一番的輪換時,他又被新掌權的太後重新重用,於明湖塔樓重見天日。
十年幽居,葬送了半生仕途;
十年偷安,卻保得性命留存。
在宮闈經營生存的人,早都有隨時喪命的準備,可如他這般輾轉浮沉之後還能重新入仕的,委實是不多。
韶光望著麵前墨綠官袍的男人,身軀頎長幹瘦,伶仃手腳,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極瘦,顯露出又高又凸的顴骨。五官間唯一特別的,是眉毛下長著一顆大黑痣,就像是隨時都能流淌下來的濃墨。明顯是福薄的麵相。
“微臣不問世事已久,以至連朝霞宮之事端都不知曉,否則無論如何都該去上一炷香的……”男子的嗓音如同破碎的琉璃絲線,劃過耳膜,低沉喑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