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天池之畔,乃是蒼瀾山,蒼瀾山終年雲霧繚繞,放眼無際,除了砍柴的樵夫,其他人倒是很少進山。蒼瀾山之腳,有一小村喚作淩竹村,蓋因一年四季,村子周圍都是鬱鬱蔥蔥的竹林,竹子拔地而起,淩空而立。由於地處山腳,竹林常因山風而搖曳生姿,月夜則疏影橫斜,村中房屋大多青磚白瓦,間雜一些低矮茅屋。自平地而望,村子似藏於竹林當中,自山上俯瞰,村子則如竹海之舟,頗有一種出塵脫俗的瀟灑。
自古至今,也不知道多少人路過此地,然後被此地的風景氣勢吸引並隱居於此。故而村中姓雜名亂,不過幾百口人而已,倒是有幾十個姓。而小村的曆史已經無處可查,即使年齡最高的幾位老人,也說不清楚村子的來曆,淩竹村有一石碑,上刻一“冥”字,冥字周圍有三個孔,立於村中央,頑童常爬於碑頂,倏爾躍下,證明自己小小的勇敢,然後嬉笑而去。不過這石碑說來倒也奇怪,在村中已屹立不知有多少年,不管是風吹日曬,雨打雪襲,還是頑童擲石相砸,石碑卻也不見創痕,於是村中俱以為神物,但凡開會,都在石碑旁,但凡告示,必貼於碑頂。
淩竹村裏雖然姓氏繁雜,但總體而言,有三姓為大,一為許,二為列,三為連,村長之位每期五年,由這三大家族輪流更替。現今的村長名喚列善,年約七十有八,但行走依然利落,隻是歲月不饒,白發白須,身形瘦削,臉上似乎永遠帶笑,隱約有道骨仙風,村裏人皆是非常尊敬他,不管大事小事,凡遇爭執,隻要列善一到,都是垂臂而立,悉聽教導,故而這村子安詳一片。
村子裏這三大家族,平日裏相互交好,一片和氣,許氏的族長名喚許然,居於村南,連氏族長名喚連宇,居於村北。許然、連宇、列善三人中,許然年紀最小,年約七十有一,連宇居中,年約七十有五,此三人年齡相差無幾,且性格相近,故而常聚於一起,飲酒下棋,好不舒服!
話說這日午後申時,青竹村一大院中,有三個人坐於竹影之下,其中二人對棋,一人觀陣。
“你又輸了”,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雖然年紀頗長,但身形偉岸,有凜然之氣讓人敬服。
“連兄好棋藝,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另外一人雖然輸了,可也未見沮喪,此人額頭寬寬但頭發稀疏,隻是有一撮短須,微微翹起,一臉敦厚的樣子,隻見他捋著短須,也是大笑。
“許老弟,我看你也未必是輸,”說話的是觀棋者,細看來赫然就是列善。
“列兄,觀棋不語真君子……”,身形魁偉的長者笑道。列善聽罷,倒也不覺難堪,說道:“連老弟,這觀棋不語真君子……但見死不救也真小人啊!”,說罷執一子放於棋盤中。
“列兄真乃神人也!剛才連兄的棋法乃是以龍口咬龍尾,圈我於龍身,列兄則是執子點其龍睛解重重之圍,妙妙妙!”,許然與連宇居然一起鼓起掌來,“列兄解我棋圍,今晚則由我來請客,我家中有青竹酒三筒,珍藏已有二十年,也正好請二位老哥品嚐品嚐!”
列善、連宇聽罷俱是大喜,這許家的青竹酒,乃是遠近聞名,不僅這淩竹村,即使淩竹村百裏之遙的培風鎮,每月都會派人來許家沽酒,供於達官貴人。這釀酒之法,許家從不外傳,一般當年所釀的新酒,都會被搶購一空,能珍藏二十年的青竹酒,恐怕也隻有許然這老頭有了!
三人棋罷,拍拍身上落塵,起身朝許然所居之地走去。
路上風塵籬落,時有村民路過,皆是作揖為三人敬,路過冥字碑時,列善回頭問道:“二位老弟,這石碑自我小時就挺立於此,七十餘年未見傾覆,二位老弟可曾發現有何奇怪之處?”
許然沉思道:“這碑隻刻一冥字,看筆觸蒼勁有力,似蛟龍出海,隱然有睥睨天下、直奔九冥之勢,但論及奇怪之處,倒也看不出端倪。”
“我倒是曾經見過一次奇事”,連宇沉吟道。“估摸二十餘年前,有一晚上我外出晚歸,彼時風雲大作,為避風雨我宿於附近侄子連辛家,隔窗可望見此碑,我見天上雷電落下,此碑似乎可吸收雷電,冥字亦是血紅。我隻以為是幻覺,也未當回事,身體困乏,很快便也睡了。翌日醒來,卻也未見不同。”連宇說罷,似乎若有深思。
列善聽罷,淡笑不語。
“管他什麼蹊蹺,且去我家吃酒先”,許然說罷,擺了一個請的手勢,三人便又說說笑笑,走向許然家去。
“爺爺你回來了!”,許然剛一進門,一小兒便飛奔過來,跳到許然身上,此兒黃發垂髫,正是換牙年紀,兩顆門牙掉了一顆,笑起來格外可愛。
“乖孫子,今天可曾好好做功課?”許然抱起孫子,撫著孫子後背,眼中盛著滿滿的慈祥。
說起這小孩,倒也有一段辛酸故事。小兒名喚許知吾,知吾出生沒多久,他的父母卻莫名其妙的有天失蹤了,許然帶著許氏族人找了幾年,也未見蹤影,仗著村裏許氏眾人的幫助,平日也賣些青竹酒,辛辛苦苦的把知吾拉扯大,而知吾倒也懂事,虎頭虎腦,從小就知道幫爺爺做事。夏天許然煮酒,知吾就拿著扇子給爺爺扇風,許然喝酒,知吾就跑著給爺爺拿酒盅。附近鄰居無不相誇。隻是許知吾在讀書識字上卻略顯笨拙,比同齡人稍微遲鈍些,於是平日也讀不進書,經常逃學。許然愛孫心切,狠著心請了鄰村聞名的私塾先生杜缺來教他。說來也怪,杜缺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知吾居然能比以前耐下性子來讀書了。而杜缺有時教課結束較晚,便寄宿在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