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鷹說:“那三天裏,我心裏裝的全是她,一想起她得到長命金丹後開心的樣子,我就不饑不渴,興奮得睡不著了。”
許命說:“這就是精神的力量。”
餘鷹說:“現在我有肉有酒有床,反而饑了渴了累了,越吃越餓,越喝越渴,越睡越累,這種滋味,誰能體會?”
許命說:“這就是失戀的滋味。”
餘鷹無言,又想喝酒,但酒壺被許命按住不放。
許命說:“你就像誇父追日。”
餘鷹說:“白雪就是我心中永遠初生的太陽。”
許命說:“在神話中,太陽是天空的女兒,美麗動人,光彩照人,誇父是情聖,他喜歡太陽,太陽偏偏不喜歡他,他還是要拚命去追求太陽。太陽不要他,就拚命往前跑,想擺脫他。”
“鴻蒙之初,誰為情種?都隻為風月情濃。誇父不愧是人間第一情種,很堅貞,很可愛。”
“可是太陽這位情妹妹很無情,用大火燒得誇父唇焦口燥,誇父為了解渴,就一口喝幹了黃河,仍不解渴,又一口喝幹了渭水。”
“我也口渴,我想一口喝幹黃河和渭水。”
“你不是口渴,你是心渴!”
“我……”
“誇父除了口渴,心也渴,他為情所困,得不到太陽這位情妹妹的芳心,幹渴而死,死後他的拐杖掉落到地上,化為桃林,成全了多少江湖兒女的桃花運。”
“他自己得到的是桃花劫,卻成全別人的桃花運。”
“所以,他很了不起。”
“我拚命地獲取長命金丹,遇到的是桃花劫,成全的是那姓簡的小子的桃花運。唉!”
“所以你就是江湖情史上的誇父,你的所作所為就像誇父追日。”
餘鷹說:“你這是安慰我,還是嘲笑我?”
許命說:“我也不安慰你,也不嘲笑你,我隻是把誇父追日的神話改裝成笑話,讓你一笑解千愁,與其借酒澆愁,不如借笑話解愁。”
餘鷹說:“你講的笑話是哭話,我想哭了。”
許命說:“出門十步見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餘鷹說:“我就是要單戀一枝花。”
許命說:“你這是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餘鷹說:“我就是要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在許命和餘鷹之間,橫著一張幾案,幾案上放著酒壺和酒杯,一隻酒杯偃倒了。
餘鷹早已臉色酡紅,昏頭昏腦,他把那副畫放在幾案上。
許命說:“白姑娘用這幅畫是想告訴你,你沒必要在她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她要你重新去找更好的花朵。”
餘鷹說:“她分明是炫耀她的心上人長得帥。”
許命說:“不炫耀帥,難道炫耀醜?”
餘鷹一拳擊在畫中人的頭上,仿佛把畫中人的頭擊歪了,畫中人一臉委屈。
許命說:“畫中人是你的情敵,你打一打畫中的他倒也無妨,隻是有一天你見到了他,千萬不要跟他打架。”
餘鷹說:“他就是給我牽馬都不配,我看都不會看他一眼,我動手打他,豈非有失我的身份?”
說著,餘鷹用火鐮火石打火,將那幅畫點燃了。
隨後,他一掌拍去,掌風之下,畫紙一邊燃燒,一邊飄飛,眨眼間灰飛煙滅。
畫中人不見了,但作畫的白雪還在餘鷹的心裏閃閃爍爍。
許命說:“燒得好,燒得好,你最好把白姑娘也燒了,你要徹徹底底不去想她,心結自解。”
餘鷹苦歎:“燒去了花枝,暗香殘留。”
許命說:“她隻是鏡中花,哪有撲鼻香?”
餘鷹沉默了,心裏卻仍在為白雪唱一首情歌:
她是到底是鏡中花
還是地上的春花爛漫
當花瓣離開花枝
暗香殘留
在風雨消歇之後
終有人來嗅
痛苦在一場火中死去
真情在灰燼裏重生
烈火燒過青草痕
看看又是一年春風
餘鷹看了看酒壺,又想喝酒,但許命不許他喝,他就不敢再喝了,先前喝了太多的酒,酒意湧上來,他醉倒在幾案上。
許命把他扶上床,給他蓋上被子。
夜色更深,燈火像一朵微紅的小花盛開,燈芯越來越短,光焰一點點凋零。
黑夜裏浮起淡淡的月色,仿佛能照見人的心事。
船艙外,海水悄悄地沉吟著,像情侶一般。那聲音仿佛是朦朧的月光滲入玫瑰花瓣中那樣溫柔;又像是情人的琴聲那樣芳醇。
餘鷹酣然睡去,睡過這一夜,酒醒後他又會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