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淼淼,無邊無際,清晨的海麵鋪開一片暗青色,太陽睡醒了,縱了一縱,從千裏海線上冉冉升起,像一隻圓圓的紅橘,滴著甜汁。
海麵被染紅,紅波粼粼,白帆出海,白鷗點點,一頭白鯊衝出海麵,一抖神勇,又紮入海底。
漸漸地,太陽施展其輕功,高出漁船的桅杆,陽光在海麵上跳蕩,照著海邊的兩條人影。
兩人中,一人是許命,另一人是他的朋友餘鷹。
許命不會釣魚,隻會吃魚。
餘鷹既會釣魚,又會吃魚。
餘鷹手中持一根魚杆,魚杆乃精鐵所鑄,分成六節,一節比一節細,一節套在一節上,這樣的魚杆具有收縮功能。每節長三尺,六節伸展開來總共長一丈八尺。
當它縮短成一節時,它可以當鐵鐧使用,所以最後一節格外粗壯、沉重,被手掌長期磨礪,便生出烏青的光芒。江湖中人一望便不敢小覷它。
現在,魚杆伸長了,第六節上的絲線掛著金鉤投入到海水裏。
餘鷹眼睛盯著魚杆,眼角的餘光瞟著身邊的許命。
許命悠悠說:“魚何愚,餘何愚,餘釣魚,愚釣愚,愚愚相釣,天下一大愚。”
餘鷹說:“餘何娛,魚何娛,娛娛相釣,天下一大娛。”
許命說:“愚不是娛。”
餘鷹說:“娛不是愚。”
許命說:“愚也是娛。”
餘鷹說:“娛也是愚。”
許命說:“天下本無愚,愚人自釣之。”
餘鷹說:“天下本無娛,娛人自釣之。”
兩人言來語去,愚娛混淆不清了。
餘鷹看見絲線一動,急扯魚杆,釣起一條黃魚,黃魚在海岸上極不心甘情願地蹦跳著,鼓凸的雙眼怒視著釣魚人。
魚生愚,故生娛。釣翁之意不在魚,不在愚,而在於娛。
如果世事皆化愚為娛,人間便得真趣矣。
許命當然能厘清愚與娛的分界,他故意用魚、愚、娛這三個諧音字繞口令,這不是很好玩嗎?
釣中有真娛,欲辯已忘言。
人生本來就夠苦夠累了,為什麼不在苦累中尋找非愚非迂的娛樂?
所以他搶過餘鷹手中的魚杆,這是一根能釣起娛樂的長杆,能深入苦累的心靈,讓心靈洞開光亮。
忽然,他覺得魚杆外實內空,空空的魚杆裏藏著某種神秘的東西,他試出來了,天,老天,那東西竟然是兩顆珍珠,空魚杆裏為什麼會藏著珍珠?他一下子想到了白氏珍珠城,對了,白氏珍珠城裏的白老夫人是珍珠大王,她膝下有一千金白雪,白雪是江湖中的第一美女,但刁蠻任性,恐怕沒有多少男人能駕禦她。她除了愛劍,還愛收藏名貴珍珠,難道餘鷹偷竊了白雪的兩顆珍珠?把它們藏在空魚杆裏。
如果是這樣,那麼白雪遲早會找上門來打打鬧鬧,甚至打打殺殺,那豈非是餘鷹的一場桃花劫?
一想到這裏,他偷偷地笑了,但又不想對餘鷹揭破其中的秘密。
他揚起魚杆,把絲線和金鉤一起甩進水裏,預測性地說:“這魚杆會給你帶來桃花劫。”
餘鷹笑了笑:“為什麼不是桃花運?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許命想不到餘鷹除了會釣魚,釣愚,釣娛,還會出口成章,他豈能落後,隨即和詩一首:“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張嘴露凶牙,桃花帶怒罵春風。”
餘鷹說:“人麵張嘴露凶牙的人是你。”
許命說:“不是我,將是一位持劍的絕世美女。她會收拾你,你等著瞧!”
他所說的絕世美女自然是指白氏珍珠城裏的白雪了,不過,他不想點名道姓。
餘鷹沒聽出所以然,問:“你指的她是誰?你認識她?”
許命仍不揭穿底細,說:“你比我更清楚她是誰?她就是你夢裏的夢,她會給你帶來桃花劫。她就是白氏珍珠城裏的白……”
他差點把雪字帶出來了,千萬不能說出白雪的名字, 言及此,他忽然掐斷了話尾,他不想把話點明,他相信他的話不久以後將會印證。
餘鷹說:“你一張烏鴉嘴,盡說不吉利話,你不怕我不把魚分給你吃。”
許命說:“我會偷你的魚。”
餘鷹說:“江湖中人都說你為朋友不辱使命,從不草菅人命,你卻是小偷。”
許命握住魚杆,看著海麵,說:“你不正是小偷嗎?”
餘鷹問:“我偷了什麼?”
許命用女人二字取代白雪的名字,說:“你偷了女人的東西。”
餘鷹不說話了,心裏默認了。
許命說:“那女人偷走了你的心,所以你才偷她的東西,其實你是想偷她的心。”
餘鷹說:“我是男人,男人不偷女人的心,難道偷男人的心?”
許命說:“說不定她不是女人,她是不男不女的陰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