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後期,季老被調回了北京,在學校裏當門房,每天負責看守門戶、傳呼電話、收發信件和報紙,雖然獲得了一定的自由,但此時他依舊是特殊的“不可接觸者”,生活枯燥乏味至極,然而就在這段時期,季老卻開始了他一生翻譯工作中最浩大的工程之一——翻譯印度史詩《羅摩衍那》。季老說,那段時間,他以為自己“門房這個職業可能成為‘鐵飯碗’”,短時間內可能無法擺脫,而自己卻又習慣了舞文弄墨,這種“不動腦筋其樂陶陶”日子無法長期忍受,所以,他便決定翻譯這部印度史詩中的鴻篇巨著。在拿到八本梵文原著之後,季老感覺自己本已幹涸的生命似乎又泛起了綠色,臉上也重新有了微笑。
於是,在後來的日子裏,季老每天晚上在家閱讀原著,將其翻譯成白話散文,白天在收發信件,傳呼電話的間隙把散文改寫成詩體,每天隻要一有時間就拿出來推敲,“自謂樂在其中,不知身在門房”,“偶一抬頭向門外張望一眼——門兩旁的海棠花正在怒放,其他的花也在盛開,姹紫嫣紅,好一派大好春光”!
所以,任憑窗外風雨大作,仍有像季老這樣的知識分子在牛棚歲月中孜孜不倦,苦中作樂。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沒有經曆過痛苦的人,就是一個不完整的人,這樣想來,季老當年受過的苦是值得的,隻要苦不入心,生命就會因它的錘煉而更加堅韌,充滿戰鬥力。經曆重重痛苦,跨越千山萬水,生活才更完美、更充實,也更有意義。所以,勇於在苦難麵前打開自己包容的心,承受該承受的,才能獲得該獲得的。
殘荷聽雨,也有圓滿人生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露,它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一個人的一生若是四大喜齊全,大概便是圓滿的人生了。可是,世間有幾個人能夠一生毫無缺憾呢?所以,季老在《不完滿才是人生》中寫道:“每個人都爭取一個完滿的人生。然而,自古至今,海內海外,一個百分之百完滿的人生是沒有的。所以我說,不完滿才是人生。”
每一個人在心中都有一種追求完美的衝動,當一個人對現實世界的殘酷體會得越深時,他對完美的追求就會越強烈。這種強烈的追求會使人充滿理想,但這種追求一旦破滅,也會使人充滿絕望。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事物是十全十美的,或多或少的總有瑕疵,我們隻能盡最大的努力使之更加美好,卻永遠不可能做到完美。所以,一個智者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凡事切勿苛求,與其追求那如鏡花水月一般不可觸及的完美,不如勤懇務實,才會活得更加快樂。
季老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寶庫中尋找著“不圓滿才是人生”的依據,確實,在古今的民間諺語、文人詩句中,文人墨客們用自己的一腔愁緒,滿心無奈將人生的缺憾化諸筆端。蘇東坡低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南宋方嶽前低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人生就是如此,總有不完美之處,總有不如意之事,完美的人生,不過是失意人的自我安慰與虛空幻想罷了。
文人的慨歎或許還帶有幾分知識分子多愁善感的習性,那麼政客的人生缺憾便更多了幾分殘酷的意味。
季老以古代社會的皇帝為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君臨天下,似乎可以為所欲為,雖不可呼風喚雨,但加官降職、殺人滅族卻不過都在君王的一念之間。然而,他們也有不可掌握的事情,宮廷中關於王位繼承的明爭暗鬥,比民間殘酷何止萬倍;端坐龍椅,滿殿文武大臣直呼萬歲,他們卻比常人更懼怕死亡;佳麗萬千,卻得不到真正的愛情,兒孫滿堂,卻從未享受天倫之樂。這便是人人向往的帝王生活,殊不知光芒掩映下還有難以窺視的陰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