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景平十三年
陳玉蕊被反綁著吊在高高的架子上，臉上交錯的傷口血糊糊一片，已經看不清原來的樣貌。兩眼上的血窟窿正往下淌著血，血落到地上，發出噠噠的悶響。那聲音，像是生命的倒計時清晰地敲打著心。
又像是，對過往極大的諷刺。
當年桃花樹下相遇的人，為了跟她在一起，曾經力排眾議，在太後壽宴上大膽求娶，一時被傳為佳話。十年夫妻，舉案齊眉。為了助他高升，她放下身段，家裏家外費心斡旋。
然而——
十年過去，她卻被他新娶的夫人關在了這幽冷黑暗的地牢中。
三天裏，她被挖去雙眼、劃花臉、挑斷手筋腳筋。為了防止她咬舌自盡，連牙也打掉了。身上無數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發臭。她身上的熱度燒了又退，退了又燒，生命卻異常頑強地承受著更多的折磨。
“娘！娘！”孟奕暄在黑暗裏摸索著進來，聲音不敢太大，脆生生叫了兩聲，沒聽到回應，便開始有些著急，“娘，你沒事吧？”
“娘在這兒……”陳玉蕊嗓子痛如火燒，勉強擠出幾個字，嗓子便感覺有針板生生刮過一般。
隻有九歲的孟奕暄還有些怕黑，循著聲音小心翼翼地摸過來。驀地撲到了她懷裏，嚶嚶嗡嗡地哭起來，“娘，暄兒來救你了。等娘出去，暄兒一定給娘報仇！”
“娘不要你給娘報什麼仇。娘隻希望——”陳玉蕊聲音沙啞，她此刻恨不能將他緊緊抱在懷裏，“你能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那個惡毒的女人，搶了娘的一切，還把娘害成這樣。暄兒隻要有活著的一天，就一定要給娘報仇！”孟奕暄倔強地昂著頭，將陳玉蕊抱得緊緊的。
“暄兒……”濃濃的苦澀在心底蔓延，陳玉蕊艱難地啟唇，“你聽著，娘不是普通人。娘如果死了，一定會想辦法再回來的。隻要你好好活著，娘就一定會回來找你。”
“娘騙人……”孟奕暄不信地搖頭，剛開口，外麵卻傳來了腳步聲。
“快躲起來！不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你都不許出來！”陳玉蕊壓低聲音，嚴厲道。
地牢往裏走是幾間空曠的暗室，平時用來堆放些沒用的雜物。因著沒有點燈，黑魆魆的，如一方鬼域。孟奕暄趕緊挑了一間，躲了進去。
“這鬼天氣，說下雨就下雨，好好的心情都給弄沒了。”嬌軟的聲音響起，裴慕青已經到了門口。一個老婆子在身後給她打著傘，仍是免不了弄濕了頭發。
裴慕青揚手就給了她一耳光，“看看你怎麼打的傘？頭發都給本夫人弄濕了！”
老婆子自然不敢應聲，隻能生生受著，慌忙去點燈。
三年前的一場宮宴，她對孟勳一見傾心，隻恨有一個陳玉蕊橫在中間。上月，陳家九族盡滅。孟勳想都不想，就休掉了陳玉蕊，將她迎娶過門。
想了三年，夢了三年。這一切突然成了真，裴慕青光是念著“夫人”兩個字，心裏就是滿滿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