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秀水鎮的那條必經的土路上,緩緩挪動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初夏的空氣也就這淩晨時分還少些熱氣兒,甄知春跟在妹妹甄知夏背後,將她肩上的竹簍往背心處擰了擰:“知夏累了吧。”
甄知夏粗粗喘口氣:“不累,姐,咱們走快些,待會日頭起來,就熱了。”
“好。”甄知春摸了摸妹子粘滿汗漬的鬢角,這妹妹平日雖說是潑辣了點兒,不過也是能吃苦的,也得虧還有她願意陪自己走這一個多時辰。甄知春又用力抓緊了自己肩頭的綁帶,她和妹子背上的竹簍裏都裝著一滿粗瓷甕的鹵雞子,她的那份上麵還蓋著個布包裹,裏麵是她娘李氏趕著熬了一晚上做的繡活還有她自己繡的兩個小荷包。
“姐,剛才奶在咱們出門前點了繡活,你沒把自己的荷包給她看吧?”甄知夏埋頭走著,不忘提醒道。
“曉得了,你從昨晚就嘀嘀咕咕一直提醒我,我怎麼還會忘。”
甄知夏氣呼呼吐口氣:“還不是咱奶不像話,欺負咱們屋裏慣了,就連娘熬夜做的針線錢也要統統扣下,你的荷包若是給她瞧見了也定然沒了,蚊子肉也是肉,更何況姐姐你做了這麼久加起來也有一十四文錢,這個便宜事兒奶才不會放過呢。”
甄知春聲音悶悶的:“別這麼說,她好歹是長輩,輪不到咱孫子輩提點。”
甄知夏皺了皺嬌俏的鼻子,清脆的聲音滿著飽飽的老成:“長輩也要有長輩樣啊。人心都是偏著長的,但除了咱奶沒人能偏到胳肢窩底下去,她要不是這麼欺負咱們,我才懶得說她。”
甄知春扭頭看一眼自家妹子,她總覺得自從兩年前妹妹生了那場病後,性子就變了,以前那麼膽小怕事,看見奶奶就要哭不哭的模樣,現在倒是……
其實算是好事吧,甄知春搖搖腦袋,看妹子吃悶虧,還不是她和娘心疼。
甄知春又哪裏知道,她真正的妹子早在前年那場病中去了,現在這具身體裏住的是個千年後的靈魂,這個靈魂活著的時候就在出生的城市小有名氣,是有名的功夫小美女,脾氣也算不上太好,重生之後要不是漸漸摸清這個時代女子不能太要強,萬事以孝為天,她早把這個家鬧得雞飛狗跳了。
集市離她們家足有二十多裏路,甄知夏八歲,甄知春比她大些也隻十歲,沒得銀錢雇驢車,隻能靠走,她們姊妹常年吃的又不好,個子不高,人小腿短,走到日頭冒出來也剛走了一大半。
“妹妹歇會兒麼?”甄知春擦著額頭的汗,她瞧著前方一塊地兒幹淨,旁邊還有一株大槐樹,想喘口氣兒。
甄知夏搖搖頭:“別歇了,怕坐久了起不來,姐姐你帶的水給喝一口,喝掉點兒你也能輕鬆些。”
於是兩個半大的小姑娘靠著那棵大槐樹,就著自己帶出來的缺口子的粗瓷碗狠狠灌了兩肚子涼水下去。
“走吧,等咱們到了集市,怕是好位置也都被人占了。”
果然到了集市,人已經很多了,姊妹兩個尋了一圈隻找到一個犄角旮旯還算陰涼,好歹就是那裏了,再晚些隻怕這塊地兒也沒了。
“妹妹你看著這些鹵雞子,我去把繡活賣了先。”
繡活隻要送到鎮上相熟的王掌櫃處即可,她娘的繡工整個梧桐鎮找不出第二個,慣例是四十五文,比她的每個多三十八文,而這兩甕鹵雞子,先教甄知夏看著也省的自個兒再多走一趟。
甄知夏點頭應下,待姐姐走了,便手腳麻利的將兩個竹簍子往自個兒麵前攏了攏,因是賣吃食她這塊地兒收拾的比旁人都幹淨些,最後取了方才喝水的粗瓷碗出來,用剩餘的水好好漿洗了下,順帶洗了手,從甕裏取了個個大的鹵雞子放到碗裏。
這番動作之後,甄知夏因趕路而紅彤彤的臉色退了些,雙頰現出一種深夏芙蕖的嫣粉色,很是可人。甄知夏雖是在田裏風吹日曬長大的鄉下丫頭,膚色卻白皙且曬不黑,若是日頭曬多了她鼻尖處便有一顆平日不顯眼的小雀斑,黏在尖挺的鼻尖上有種俏生生的可愛。
甄知夏耐心等著,卻見攤前人來人往壓根不忘自個兒眼前看,那鹵雞子更是無人問津,便有些心急,她咬了咬朱色的粉唇,忽然脆生生的喊了聲:“快來看看瞧瞧咯,新鮮幹淨的鹵雞子,夏天吃爽口,冬天吃回味咯。”喊了兩次便覺得順口,益發叫的大聲歡快,果然引了些人上前來。
“小姑娘,你這雞子怎麼賣?”一臂彎處挎著竹籃的婆子探頭過來,甄知夏見她一身粗葛衣便知曉她也是一樣貧苦家的,不過依舊揚著白生生的小臉笑的好甜:“奶奶我這是家裏秘製的鹵雞子,和外頭人家的都不一樣,賣三個銅子兒一個,您看看。”
“啥?三個銅子兒,你個小丫頭長的白白淨淨的怎麼一開口就框人呢,生的雞子四文錢五個,你就加些料子在鍋裏滾一圈就好意思多要兩文多哪。”那婆子瞪著眼,她本來看甄知夏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雖然身上穿的半臂漿洗的已經半舊,但是人瞧著就是漂亮機靈,好奇上前問上一句,這會兒聽了價錢卻有些著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