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4年,西方世界開始著手將中世紀送入墳墓。
文藝複興的曙光下摻雜著些許來自守舊勢力的黑暗,而正是這些黑暗滋潤著藝術家們栽培的“人文主義”在西歐混濁的空氣中生根發芽很多人發現自己的因為純粹的信仰而沒有朋友,很多人也同時因為有著許多朋友而讓自己的信仰不再純粹。在信仰與政治之間取舍並不難,隻是如果想要二者兼得,勢必要讓豐收的果實沾染著血腥與齷齪的汙穢。
由此,貴族的純淨形象遭到了挑戰。就算很多領主像過去一樣看上去高大威嚴,實則光鮮的背後籠罩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暗紅色。
在這陰雲密布的天空下,第二百一十五代教皇英諾森八世開始用自己混濁的雙眼俯瞰亞歐大陸。沽名釣譽的新教皇發誓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的名字載入史冊。於是他將目光投向了穆斯林世界,那裏有太多數代教皇想做但沒有完成的事情——壯大羅馬的雇傭軍、奪回聖地、構建聖殿騎士團,以及,將染有基督之血的聖器——朗基努斯長槍奪回來。他努力讓自己成為史上最了解穆斯林的天主教皇,卻漸漸忽略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支持者他的理想。他發現每當自己義憤填膺躊躇滿誌的時候,身後的那些貪婪的紅衣主教就會挖空他的地基,讓他從內到外都是個空中樓閣般的妄想。
英諾森八世慢慢失去了耐心,開始變得暴躁。他知道必須用自己的手段抹消榨幹手下的那群禽獸才有可能邁出實質性的一步。於是他開始勵精圖治、徹查腐敗、削弱教權,他投身到貴族中,決心要與玷汙貴族聖名的敗類們決一死戰。
結果,他——光明磊落的英諾森八世,被那群昏庸的貴族——同化了。
如果這時候你再跟他提朗基努斯長槍和聖殿騎士團,他會訓斥你質疑他在在任期間的兢兢業業,然後在將你打發走後走向溫柔鄉。此時,隻有金錢與美色才能將他淡灰色的眼睛照亮,並且驅使著他帶領下的教會更加接近他靈魂的昏暗的顏色。
新教皇無疑是教權改革的希望,然後在任數年的英諾森八世給歐洲留下的印象則是鋪天蓋地的黑暗向寄生蟲一樣吞噬著意大利,而更多的民眾則在豬籠一般的泥潭裏享受著愚昧盲從帶給他們的最後的歡愉。民眾像吃了致幻劑一樣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到處尋找著肮髒的事物和某種虛偽的慰藉,就算知道貴族像割肉一般的剝削他們的一切,也裝作渾然不知。他們看著某些企圖打破這種悲慘現狀的勇士的下場,還看戲一般的叫好喝彩。
肮髒的時代,必將生於不義死於恥辱。而破舊立新的變革者並非孕育在母體之中,他們早已脫離母親,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他們隻是在學習改變這個世界的方式,以及選擇是否要傾盡一生改變這個世界。
這一年,雇傭軍貴族法爾內塞家族新的頂梁柱,亞力山卓·法爾內塞,剛剛到達成為一個男人的年紀。他的一頭深棕色的卷發像是藤蔓一樣充滿彈性,一紮起來就給人一種輕佻而充滿活力的感覺。不過亞力山卓更希望讓他自己的頭發規矩些,因為他夢想成為一個教士,一個宗教理論學家。讓不懂神的人明白神是如何去想的,讓迷茫無助的人更有底氣地去追逐救世主,讓暴怒狂躁的人更加明確的看清楚誰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什麼是這個社會的秩序。
他希望自己傾聽別人的懺悔,然後告訴他,你的罪已經被赦免了。原罪被赦免的程度取決於懺悔者的態度而不是向神父行賄的多少。亞力山卓來路過比薩的時候就夢想著跟全意大利一流的貴族子弟在大學裏學習神學,然後帶領著人民祈禱。一群人圍繞在淵博的教授的身邊,傾聽他講述厚厚的羊皮卷書籍中的智慧。
然而這些在大學的預科班中就被擊碎了。所謂預科班其實就是讓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慢慢適應大學學習生活的一個過渡過程。主要學習的內容是文學、拉丁文書寫和一些基本的藝術常識。課程很輕鬆,所以貴族家出身的孩子們完全將其當成了一種遊戲。他們在草草打發了教授夢遊一般的課程後就開始流連忘返於各種酒吧和花街柳巷。這些剛剛步入男人行列的小孩子們對某些事情一直很好奇,也很放肆。漸漸的竟然將這種神聖嚴肅的事物看得像玩物一樣輕浮。世故而猥瑣的神情掛在一群孩子的臉上顯得很是扭曲,但這種扭曲正是這個時代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