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滄打了個寒噤,不禁懷疑起來,這裏到底是補給站,還是十字坡孫二娘開的黑店?他連忙屏住呼吸,加快了腳步,唯恐吸進去的飯菜香味也要收錢。
隻聽一個獵人大叫著:“服務生,能不能動作快一點?我餓了一天了……”
燕小滄隱約明白了戴小樓方才說的,“因為很多朋友睡眠時間比較長,總是在晚餐時候出現”的意思。
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什麼綺夢天堂當中的收入如此之高,掙錢如此容易,人們手上卻攢不下多少錢。
在外界的時候,他沒有去過什麼高級酒店。不過母親工作的洗浴城在那個小城市裏也算是最豪華的地方。聽說在餐廳當中喝一瓶什麼什麼外國紅酒要一千多塊錢,當時覺得簡直是天文數字。誰能想到,在躍馬西北補給站當中,吃一頓早餐就要大概四萬人民幣。
如果按照燕小滄的飯量,早餐吃四根油條一碗豆漿,每根油條最少也要八千塊錢……
難道說這裏的飯菜裏麵都摻上了金子?
野外探險的生活充滿了危險,幾乎每一個任務都伴隨著生死搏殺,無論成功還是失敗,當幸存的獵人們回到安全的服務區或者補給站,用美酒佳肴——甚至是大麻之類的軟毒品來犒勞、麻醉自己是難免發生的事情。而他們用生命換來的金錢,就有很大一部分這樣流進了獵人管理委員會的賬戶。
補給站和服務區,都提供類似的服務內容:住宿,飲食,能源補充,普通武器裝備的銷售等等。區別在於,服務區距離獵人們的主要活動路線比較近,不僅建有智能終端的通訊基站,還能夠支持綺夢天堂的內部網絡,各種數據都可以通過智能終端進行下載。而補給站則建立在比較邊緣和偏遠的地區,遠離安全的城市以及交通道路,提供的服務也單薄一些。
有傳聞說,大一點的服務區甚至有特種服務行業,能夠見到打扮得很妖豔的女子晃來晃去招攬生意。補給站就可憐多了,很多時候連野戰食品的種類都不全,客房內的藍光影碟也要幾個月才能更換一批。
跟著戴小樓走上二樓,在燈光的照耀下,一排房間都房門緊閉,走廊外側緊閉的窗戶擋住了空地上的聲音,整層樓靜悄悄的。當走到一間客房門前,戴小樓停下腳步的時候,燕小滄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裏住宿的話多少錢一晚上?”
戴小樓一笑,露出滿嘴白花花的牙齒:“很便宜。隻住宿的話一晚上兩萬夢幣,早晨八點之前必須退房,超過之後按增加一天計算。用電是免費的,不過冷水和熱水單獨收錢,一立方米一萬夢幣。”
“你怎麼不去搶劫!”燕小滄忍無可忍,怒吼道。
“因為搶劫沒有開補給站掙錢啊。”戴小樓理所當然的說道。
燕小滄差點吐血,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這裏的燈光,就像鬼迷心竅一樣跑了過來。算起來,要是在這裏睡一晚上,吃頓晚飯再洗個澡,差不多要花十萬夢幣。這不純粹是錢多了燒得嗎?
燕小滄很想說一句“我不住了”,可是看到戴小樓那嘴角翹到耳朵邊上的笑容,總覺得其中充滿了嘲弄的意思,一時衝動,脫口說道:“這麼便宜?給我開門吧。”
說完就後悔了,雖然他現在還有不少錢,除了轉給母親治病的錢之外,賬戶上最少也剩著幾千萬——他不敢多往外轉,怕母親一下子收到那麼多錢,懷疑他做了什麼壞事——不過錢再多也經受不住這麼揮霍下去啊。
就在笑得很得意的戴小樓掏出電子房卡準備開門的時候,他們身後樓梯附近一間客房的門打開了。戴小樓的臉色迅速恢複了正常,一本正經的轉過身去看。
燕小滄也跟著看去,身體頓時僵住了。
那是一個嬌小的女孩背影,束成馬尾巴的長發在腦後調皮的跳躍著。
“索索!”燕小滄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在山上看到補給站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的跑過來。
原來,盡管他立誌要離開索明霓,要用幾年時間到達六星獵人,積累一大筆值得誇耀的財富,然後再去堂堂正正的追求心愛的女孩。可是在他的心裏,還是舍不得索明霓。一方麵他繞開大路,斷絕自己和外界的聯係,狠下心來不給索明霓找到自己的機會;另一方麵,他又多麼期盼著能夠在路上遇到索明霓。
也許她會哭泣,也許她會衝上來打自己一頓,也許她什麼都不說,隻是撲到自己懷中用力的擁抱。不管她怎麼樣對待自己,自己想說的話大概都是同樣的三個字吧。
“對不起……”
真的,竟然真的遇到了她,索明霓竟然早就在補給站等著他了!
一係列念頭閃電般在腦海中掠過,但是燕小滄的動作更快,他連背包都顧不上扔下,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女孩的方向衝了過去。
“索索,等等我……”
女孩聽到了腳步聲,她轉過身,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燕小滄愕然停下了腳步,失望的心情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剛剛燃起的火焰。
女孩有一張白皙到精致的臉龐,幾點淡褐色的雀斑點綴在鼻梁兩側,不但沒有破壞到她的容貌,反而給人一種青春亮麗的感覺。
是的,這是一個和索明霓差不多同齡,同樣美麗,也有類似身高和體型的女孩,但是,她不是索明霓。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你的背影和我女朋友很像……對不起。”燕小滄心灰意冷的說了幾句,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卻聽身後的女孩不屑的說道:“這種追女孩的招數,早八百年就不流行了。”
燕小滄心中苦笑,沒有反駁。
客房的麵積不算大,和普通酒店的標準間差不多。兩張單人床占據了大部分空間,一張油漆斑駁的桌子上放著台不大的電視,綺夢天堂裏沒有電視台,所以整個綺夢天堂都沒有電視節目可以看,電視一旁放著的藍光影碟機是唯一可用的節目來源。
放下背包,摸摸床,還不錯,盡管躍馬平原的秋季有些潮濕,被褥倒還算幹燥,也足夠柔軟。第一次入住補給站的燕小滄原本還有些興致,剛才的誤會之後,對索明霓的思念一下子強烈了起來,現在隻想在床上好好睡一覺,對房間內別的東西根本沒有興趣。
“晚餐供應到十一點,您隨時都可以去就餐。祝您在躍馬西北補給站度過一個愉快地夜晚。”在燕小滄踏進客房的瞬間,戴小樓的表情就恢複到了剛剛看到他時那種不遠不近不冷不熱地樣子,口中的話雖然熱情依舊,卻像商場裏的售貨員一樣充滿職業行為的味道。
他匆匆關門匆匆離去。那個樣子,似乎是在逃離什麼。
這種情形,燕小滄依稀見過。在洗浴城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同行競爭很激烈,老板便派出幾個美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大門口迎接客人。客人進門的時候自然是熱情萬分,好像是要陪著客人一同入浴一般。等到客人領了號碼牌換上拖鞋,她們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老板的解釋是:誰家釣到魚之後還會喂魚飼料吃?
燕小滄覺得今天他就變成了那條魚。
在灰暗的心情下,他隻是苦笑一聲,脫掉因為安著不少金屬護甲片而顯得有些沉重的外套,把自己拋到了床上。
不要想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在決定和索明霓暫時分開的時候,不是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嗎?就像為了掙錢,瞞著母親偷偷到綺夢天堂來一樣,同樣是一次短暫的離別。
隻是,燕小滄沒有想到一種名叫“相思”的苦酒,味道是那樣的酸澀,讓第一次對女孩在朦朧間產生感情的少年有些無所適從。
他很想盡快睡著,等到天一亮就離開補給站。也許到了危機四伏的野外,就沒有精力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了。
可惜,這個最簡單的要求也沒有能夠順利實現。
就在燕小滄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還有兩個人爭吵的聲音。“為什麼走廊上可以把外麵的聲音屏蔽住,房間卻不能隔開走廊裏的聲音?”燕小滄正不滿的想著,卻聽到外麵的聲音更大了起來。
“把東西交出來,我可以考慮不追究你的責任。偷竊在綺夢天堂也同樣屬於犯罪!不要以為我們這裏不是安全區,就可以肆意妄為。”戴小樓義正詞嚴的說道。
接著,是一個女孩含含糊糊的聲音,因為走廊上很安靜,燕小滄還是勉強聽明白了,她說的是:“我已經吃下去了,難道你還能讓我吐出來?誰讓你們開這種黑店的……”
依稀分辨得出,正是燕小滄誤認成索明霓的那個女孩的聲音。
戴小樓沉聲說道:“你以為我不能讓你吐出來嗎?到現在為止,我還把你當成客人,如果你不配合我的工作,我可要把你當做敵人對待了!現在是特殊時期,死一兩個人算不了什麼!”
燕小滄不禁皺眉,聽起來,這個女孩似乎是沒有錢吃昂貴的晚餐,所以跑到下麵偷拿了一些。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孩,如果不是餓急了,怎麼能夠拉下臉麵做這種事情,戴小樓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不知道戴小樓做了什麼,燕小滄隻覺得門外的阿爾法粒子突然波動了起來,接著就是女孩的一聲尖叫:“救命啊——”
什麼都沒有想,燕小滄從床上跳了下來,一個箭步竄到門前,打開門衝了出去:“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