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後的感情(下)(1 / 2)

死王與死亡之間的間隔時間應該是無窮無盡的,但對高健看來,這個時間——不到一年。記憶似乎還是清晰的很,在某一天他莫名其妙又在情理之中的死亡,在某一天,他又真真正正莫名其妙的重生,接著一件件隨性的事接連發生,直到如今,直到他感覺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而這世界也不是原來的世界的時候,一切反到沒有種結束的感覺。似乎都還隻是開始。

高健最放心不下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個人。

現在高健來到了那個人的家中。那人不在,而他也正是選擇那人不在的時候才來到了那個人的家。

這是一間普通的單元房,單元房屬於警暑的家屬樓。高健對自己再熟悉不過。對門住的是一對身材都肥胖的夫婦,丈夫的警暑的法醫長,妻子是戶籍室的辦事員。夫妻都是很好的人,高健的母親在時常說他們是熱心人,要高健長大以後學他們那樣做人。在高健十歲時他們的唯一的兒子被變態分屍。這就是熱心人的好處嗎?高健那時就知道人是不能太善良的。

樓上還有一家人。這家人裏的所有人都是做生意的。官蔭巨大。為什麼他們會分到那麼一幢房子,這點以前的高健並不明白。那家人並不經常在這裏住,偶而回來一趟,總是兒子帶著每次不同的女朋友。高健記得他們是因為當他們回來時臥室的天花板在晚上總是有奇怪的聲響。等高健知道那是什麼原因的時候,那家人已經不再回來,聽說是被綁架撕票了。人世無常啊。

沒錯,這就是高健真正的家。他惦記的人正是父親高學。

父親的病已經好了,但是好完整了嗎?高健一直在惦記這個問題。有時候在深夜,他真想拿起電話來打給高學,但左思右想後還是苦笑著放下了電話。自己憑什麼?一個兒子?對高學來說自己絕對是一個神秘的存在,用一個老警察的頭腦去分析會得出如下結論:對方是誰?他為什麼知道我有病?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病?又為什麼會打電話?他有什麼陰謀?如次下來,高健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

他也曾在腦中無數次的告戒過自己:算了吧,自己已經死了,一切原來的東西都和自己無關了。但他卻不能做到。記憶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無論你怎麼想法忘掉,或者有時你真的忘掉了,但在突然間,你卻又會想起更多來。很輕,但絕對不會比心跳更輕。從這個意義上講,記憶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感情。對於高健來說,感情沒法忘記。

他在門口徘徊了許久,最後他還是決定進去。雖然沒有鑰匙,但這鎖對於切割光線來說簡直就等於虛設。想想看高學回來後發現門被用這種方式打開會怎麼樣?一個小偷大搖大擺的用電焊打開了一個反黑組長的門嗎?肯定又要大發雷霆。

屋中布置依舊。

簡潔,幹淨,陳舊。對這房子的印象還是小時候母親在時的,現在這印象沒有一點改變。高學一直極力維持著母親在時的房間的模樣,就是連拖把擺放姿勢都沒有變。脫鞋。母親最討厭穿鞋進來的人,母親也很討厭有腳臭的人。高學也有腳臭,母親卻並不討厭。先走到了父親的臥室。一進門,父母親的巨大的結婚照異常顯眼。這麼多年了,高學始終沒有把它拿下來。在高學的床頭,母親和自己的照片一大堆,整齊的擺放著。兩人照片後麵被遮住的是一家三口的一張合影。桌子旁邊放著煙灰缸,煙灰缸裏還是滿滿的放著煙頭。看來即便得了重病高學也從未停止過吸煙。能想象得到當他麵對那些照片時除了吸煙還能去做什麼。高健拿起了母親的照片,看了許久。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命令係統掃描那圖象,然後深深的存儲起來。一年來他曾無數次在腦中回想自己的母親,但沒有一次是這般真切。他沒有夢,上天連在夢裏和母親見麵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歎息一聲,放下了相片。高學的床上,一堆堆的文件散落在床頭。隨便拿幾張過來都是凶殺案。高健知道這些案子的分量,足夠高學忙上幾個月的,如果壞的話,很有可能是半年。“老東西,就不能歇一歇!”高健歎了口氣,離開了高學的房間。

旁邊就是自己的房間。這房間在高健的記憶裏已經有兩三年沒有再回來過了。物是人非,是不是應該這麼說的?打開了門,房間裏的樣子依舊。

打掃的很幹淨,看來高學時常會來打掃。房間裏的就是自己曾經燦爛的生活。吉他還沒斷弦,電腦雖然過了時但外表還很新潮。角落裏是電吉他用的音箱,高健對它最深的印象是它曾經吵醒了全樓的人,然後自己受到了高學的一噸劈頭蓋臉的責罵,還有母親略帶責備的關切。電吉他在自己沒錢吸毒時賣掉了,那把吉他是自己攢了好幾個月的錢買的。木吉他沒有賣,這是父母在自己過生日時送給自己的禮物。坐在床頭,他彈起了吉他。一曲《LOVER》過後,高健似乎感覺童年也有那麼點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