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琉璃工坊內的那場刺殺被極好地掩蓋起來，臨陽百姓們毫不知情，而且他們的注意力都被牙具所吸引。剛開始眾人隻是好奇工坊幕後東家的身份，所以一股腦地湧進去打探，可當那些買到牙具的人回家一瞧，才發現自己搶到的東西很有意思。
對於大眾來說，牙具的確是很新奇又很有用的玩意，所以這種新貨的名氣以很快的速度傳播開來，聞訊前往琉璃工坊的百姓每天都有很多。
葉掌櫃的心情卻沒有放鬆，他依舊很焦慮，因為城東甲一號區製作牙具的速度明顯不夠快，哪怕是在請示洛城之後招納人手擴大規模，短時間內也沒法緩解壓力。
百姓們談論的是牙具和工坊的神秘東家，上流人士卻對這間新鋪子諱莫如深。
這世上的消息從來都是不對等的，實際上在刺殺發生的當晚，臨陽城中的幾個大家族就收到了消息。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具體的狀況，但這已經足夠一些人做出自己的判斷。
夜色如墨，一輛沒有任何標記的馬車穿過幽靜的長街，來到城西一處雅致的宅院門前。
世人皆知，刺史崔過之平日裏常住的宅子有兩處，其一是城外北大營，其二便是城內刺史府。然而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崔刺史最常住的地方便是城西這套雅致的院子。能夠在深夜來到這處隱秘院子的自然不是普通人，一位老者在仆人的攙扶下走出馬車，陰暗的夜色中，他麵色沉重的臉上寫著許多心事。
老者在門房的陪伴下走進宅子，穿廊過壁，一路沉默前行，來到院內僻靜的花廳。
花廳內燭光亮如白晝，圓桌上有一個沸騰的銅鍋，下方是燒紅的木炭，旁邊則堆著十幾盤各色菜式。刺史崔過之獨自坐在桌邊，穿著一套家居長袍，很隨性地卷起袖子，正在和眼前的食物奮戰。銅鍋裏的湯汁鮮紅滾滾，肉片在裏麵翻滾幾下便熟了，泛著刺激人胃口的香氣。崔刺史吃得很香，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門房通報一聲，崔過之抬頭看了一眼，隨後指著對麵。
那裏有一份幹淨的餐具。
老者淡定地坐在崔過之對麵，和他一樣開始對桌上的食物發起進攻。銅鍋的熱氣與食物的香氣在花廳裏蒸騰彌漫，兩個男人沉默地咀嚼著，似乎這隻是一頓簡單的聚餐。
崔過之咽下最後一片肉，拿起旁邊的青梅酒喝了一口，滿意地說道：“我每隔幾天就會吃一頓銅鍋，比世上任何佳肴都要美味。更重要的是，這股鮮辣勁頭會讓我渾身舒爽，就像曾經在沙場上一樣，用刀砍下敵人的腦袋，沒有什麼比這種感覺更好。”
老者放下筷子，用汗巾擦擦嘴，又拿起香茗漱口，然後不急不緩地說道：“大人戎馬半生，軍功累累，如今又主政一方，造福黎民，堪為王朝鼎石。”
崔過之笑了笑，沒有虛偽地反駁，略有些好奇地問道：“衛老，你不辭辛勞深夜前來，難道就是為了拍崔某人的馬屁？”
這位老者便是衛彪，連洛崇山也不會輕視的衛家之主。身為臨陽城中最有地位的大人物之一，衛家的消息渠道自然四通八達，在工坊刺客案發生後的當晚，衛彪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的詳細經過，就連太子殿下和洛城說了什麼話他都一清二楚。他深夜孤身來見崔過之，自然不是為了吃一頓銅鍋，但大人物之間的交流從來都需要一個由頭，直來直去那是朝中那些骨鯁禦史們愛玩的把戲。
衛彪微笑著說道：“大人，您為了臨州百姓辛勤操勞，我等自然看在眼裏，也希望能盡綿薄之力，為大人排憂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