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勁鬆笑了一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笑代表著什麼意思。這到底是對馬成這口誤的善意嘲弄哩,還是對馬成這席話的理解呢?他鬧不清楚,便低下頭去尋找茶幾上的水杯。茶水才泡不久,在水麵的中間凝聚起一團小小的薄薄的白汽,白霧的中心升騰起一股纖細的熱氣搖曳直上,漸行漸淡,然後慢慢地消逝。隔著透明的玻璃杯,能看見針一般的茶葉在杯子裏此起彼伏上上下下,最終舒展成一片晶瑩的葉子,緩緩地沉降到茶杯底那一堆茶葉裏,就此安靜地停留在那裏……
“假如球隊進不了甲B--我是說假如--假如球隊沒能晉級的話,你有什麼打算?”
正盯著杯子裏起起伏伏的茶葉出神的高勁鬆楞了一下,抬起頭來望了馬成一眼,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我還沒想過。”他愈加覺得馬成是俱樂部派來和自己談話的人了。最近一段時間球隊裏人心惶惶,到處流傳著一個消息,說是張遲已經被好幾家甲B還有乙級俱樂部相中,就等著新時代今年的聯賽結束便和他簽合同。這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還有人說,張遲有一晚直到下半夜才回來的原因,便是因為一家俱樂部專門派人來成都和他接觸,雙方已經草簽了協議,張遲這兩天在牌桌上輸了幾萬都臉不紅心不跳,就是因為收了人家二十萬的簽字費。也許俱樂部就是為了這個才讓馬成來和自己談話的吧。可這也說不通啊,要是就這事談話的話,應該是鄭指導或者孫總經理啊,至不濟也該讓戴指導來和自己說吧,難道說馬成下賽季還在新時代,而且會成為俱樂部的官員或者教練?這事倒是一點風聲沒聽到過。
幾種可能性在他腦海裏糾來纏去,亂成一團。
馬成倒沒注意到高勁鬆擰著眉頭苦苦思索的模樣,他自己的腦袋裏現在也亂得和團麻似的,隻是焦灼地問道:“你真沒什麼想法?沒想過換一家俱樂部去踢球?或者,去踢甲B?”
這回高勁鬆回答得非常幹脆:“我真沒想過這個事。我現在就隻想著按照教練組的布置去踢好每一場比賽。至於下賽季還能不能留在球隊裏,”他很鄭重地說道,“隻要俱樂部不攆我走,哪怕連替補都不是哩,我也不會離開球隊!--我很感激俱樂部能給我一個重新踢球的機會,我也希望能有一天用我的行動來報答俱樂部!”
馬成簡直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看著高勁鬆那付嚴肅認真的模樣,他就知道這個小家夥是把當成新時代俱樂部派來探聽虛實的人了。他苦笑著點燃了煙,然後說道:“我……你……其實這事……咳!”他終究也沒能把話抖摟圓泛,隻能用一句長歎來掩飾自己的失望。
高勁鬆說的不全是真心話,但是也不全是假話。他真的很感激孫峻山和鄭昌盛,是他們給了他一份合同,給了他機會讓他重新回到球場上,他又能踢上球了。足球,那個圓圓的黑白兩色的精靈,它幾乎就是高勁鬆全部的夢想,就是他最為向往的生活。當然,假如有一天他能去更高級別的聯賽裏展露頭角,去更加廣闊的天地裏翱翔,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也絕對不會放棄這種機會。這並不是說他就會忘記孫峻山還有鄭昌盛的恩情,他一定會在適當的時候用別的方式來報答他們……
假如真有那麼一天的話,在數萬熱情澎湃的觀眾麵前,在山呼海嘯般的呐喊助威聲中,在綠草如茵的足球場上,天空中激蕩著震耳欲聾的歡呼,漫天飛舞的彩紙如同雪花般飄灑,空氣裏彌漫著令人沉醉的激情,他就象一個英雄一樣高舉雙手屹立在對手的球門前,隊友們跑過來用最粗俗最直接也最讓人激動的言語向他祝賀……
他的心靈瞬間便被這個壯麗場麵所占據了。他完全沉浸在這個由自己臆想出來的畫麵裏,甚至沒有聽到馬成對他說的話。
直到被馬成重新拉回到現實裏,他才很不好意思地問道:“您剛才說什麼?”
馬成隻好把話再複述說一遍,當然這一回就更加直截了當,他還以為高勁鬆是因為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沒有心理準備而走神了。
“是這樣的,河南亞星希望你下賽季能去他們那裏,他們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馬成說道,“還有你的要求。”
高勁鬆目瞪口呆地望著馬成。河南亞星?甲B球隊?他們希望自己下賽季去他們那裏?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有些心慌意亂,腦子裏一片空白。茫然之中他問道:“我去他們那裏幹什麼?”
“踢球。”馬成麵無表情地說道,“他們的中場缺人,一直想找個好後腰,我有個朋友在那裏作教練,我向他們推薦了你。”
高勁鬆臉頰脹得通紅,更加急迫地問道:“他們怎麼說?”他實在是太想知道河南亞星對這事是怎麼個看法了,對他的能力到底認可不認可,這可是關係到他到底能不能去踢甲B!他是如此地關心河南人的態度,甚至讓他忘記了馬成已經說過的話--河南亞星讓馬成來問問,他對亞星俱樂部有什麼要求。
“他們看過你的比賽錄象了,很滿意。”馬成笑著說道。他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起先他還以為高勁鬆不會答應這樁事哩。
高勁鬆的胸膛裏刹那間就盈滿了幸福和興奮,他忍不住攥緊拳頭使勁地揮了一下,並且大吼了一聲。